嬷嬷,快带我去看。
内室里的地龙烧得热乎乎的,墙角的炭盆里也点燃着上好的银丝炭。
奶嬷嬷将弘晞包在他暖和的小锦被中抱到靠窗的软榻处,而后又轻轻将木制雕花窗户打开了一条极细的缝隙。
弘晞边琢磨着等明岁开春要给他汗玛法提给紫禁城更换玻璃窗的建议了,边用小手扒着窗户透过缝隙往外瞧,仿佛撕裂棉絮般的白色雪花纷纷扬扬的从空中飘了下来。
这时系统突然在弘晞脑海中高兴道:
【恭喜宿主与宿主的家人成功研究出预防天花与治疗疟疾的办法,达成“研制牛痘”、“用黄花蒿治疗疟疾”两项成就。】
听到自己统子哥这一大清早来报喜的话,弘晞扒着窗户的小手不禁一顿,心中也有些沉甸甸的,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在这场疫病里有
许多天花病人,张太医也趁着这个机会,在多位病患与守在隔离点的健康人身上尝试,确定牛痘真得能预防天花,是比人痘安全许多还可以有效对抗天花恶疾的神药。
前几日宫里没有感染过天花,也没有种过牛痘的主子与宫人就开始以宫殿为单位,由上到下排着队被太医们给种牛痘了。
明年开春,牛痘会传到民间,让大清各地的百姓们凭着户籍信息免费到离得最近的衙门处的种痘点接种牛痘。
黄花蒿可治疗疟疾的防疫药方子也会由朝廷对外公布,方便民间的大夫掌握药方,以后对症下药,治疗不幸患上疟疾的病人。
【宿主,你不高兴吗?这两个可是大功劳啊!起码从明年康熙三十七年开始,华夏的百姓们就再也不用害怕天花与疟疾了,两个药方可是能治疗万万人的性命呢!】
感受到弘晞心底的失落,系统忍不住好奇的询问道。
弘晞抿了抿唇,隔着窗户打开的缝隙,瞧着外面的落雪,在脑海中对着系统叹气道:
【统子哥,我自然是为牛痘与黄花蒿有大作用而高兴的,可此次紫禁城里死了太多人了,但很多人原本都是不应该死的……】
听到自己奶娃娃宿主越来越低的呢喃叹息声,只是由数据流组成的系统也忍不住感到了几分惋惜。
前几日它与它的宿主已经从太子爷与太子妃的交谈话语中听到此次死在疫病中以及抓出来杀掉的反贼人数加起来一共有多少了。
紫禁城里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屋子,住在这里面的人从皇子公主、嫔妃小主到宫女、太监、嬷嬷们共达上万人。
此次魂归地府的人有近五成,其中反贼人数约莫九百,一场由天花、疟疾、疯狗症缠绕在一起形成的夺命风波平息后,紫禁城里空了一半。
紫禁城东北角,景祺阁朱漆斑驳的红木大门被人从外面重重关上时,悬在铜环上的铜锈被震落到了白色的雪地上。
宫人手捧着冰冷的重锁将宫门给锁上后,就转身缩着脖子、搓着被冻得通红的双手,踩着铺有积雪的青石板宫道,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了。
凌冽的呼味寒风卷着白色的雪花越过高高的红墙,拍打在了景祺阁前院廊檐下的花架子上,白皑皑的雪花落进了已经有蜘蛛网、表面有灰土的陶瓷花盆里。
无人照料,不晓得等明年暖春
之际,自然而然落在花盆中的种子会不会再度钻出泥土,迎着阳光与雨露发芽。
寒风穿过垂花门,只见后院高大的梨花树树坑里也堆了一层银白色的积雪,无数由金纸、银纸燃烧而成的黑色纸屑灰烬被雪花尽数压在底下,白色中隐隐掺杂着黑色,可一冬过后这些灰烬就会变成可以滋养梨花树生长的春泥。
偶尔有几只蓝尾巴的鸟“扑棱”着翅膀淋着雪花从阴沉的天空上掠过,用宛如黑豆豆的小眼睛,低头俯瞰着两脚兽们住的红墙金瓦的大房子,到处白茫茫一片,瞧着真干净啊。
从疟疾中侥幸活下来的苏培盛淋着雪花、吹着寒风,从南三所来到御兽苑里,又眼圈通红的走出御兽苑。
当年怕冷喜欢温暖夏天的“小夏子”,死在了康熙三十六年的秋末冬初里。当年怕热喜欢飘雪冬天的“小冬子”,也长眠在了康熙三十六年的秋末冬初里。
作为当年同批净身被送入内务府里培训年龄最小,处处被冬子、夏子庇护的“小苏子”,也在康
熙三十六年的秋末冬初里,永久失去了他的两个好伙伴,以后无人再会亲热的喊他小苏子”、“苏子”,只剩下恭敬中又带着点谄媚与讨好的“苏公公”了。
一场骇人的疫病过去了,但对有些人而言,这场疫病永远都过不去了。
春暖花还会再开,人死却永远不会再来,但死了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向前看,努力带着回忆与去世之人的期待与爱,好好活着。
佛家有云,人有前世今生,人有轮回,说不准什么时候错过的人、错过的物会改头换面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来到心中怀有遗憾的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