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事儿办得不错,八字都对得上吧?叫什么?”
“对得上对得上,身体好着呢,不像平常人家的女儿那么娇气,个儿高,能疼人。”喜娘连忙拽了拽旁边的袖口,“快答。”
袖口用金线细细密织着凤纹,钟言装作女声:“钟言。”
“钟颜?名字过得去。”一个女人说。
“秦夫人喜欢就行。那这事我算是办到了,我先下去。”喜娘撒开手,钻进人堆,急着找人领银子。钟言留在原地,蠕动的肠胃忽然萌生好大食欲,因为这周围……有比人贩子和喜娘更恶的东西。
难不成这看似热闹的宅子里头有鬼?钟言还不确定,不过既然来了,便装模作样演下去,夜里吃饱再走。拿定主意之后他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大少爷身体不适,不宜下床,二少爷算了命数,不冲大少奶奶,由二少爷替兄长拜堂!”
大少爷都下不来床了?钟言等着别人来引他,片刻后来了一个,看那双鞋就知道是个男子。
“大嫂切莫怪罪,我大哥他病重,今日由我。往后盼望大嫂好好照顾大哥,为我们秦家开枝散叶。”那人拉过钟言的手,转而近近地说,“大嫂没裹脚吧?尺寸和别的女子不一样。”
钟言一听便起了杀心,虽然我是顶替,可名义上还是你的长嫂。如此不知规矩,莫非秦宅里的恶念都在他身上?
那只手紧紧地抓他,拇指不断擦过他的手背,戴着一枚碧绿的扳指。钟言刚要接过红绸扎出来的牵红,又听一阵缓慢的脚步声过来了,急促的呼吸夹在里头,一步一停。
好浓的药味!尽管盖着红盖头,可钟言还是被熏着了。苦的气息越来越浓,好不容易到了他附近,那阵咳喘勉强平息,钟言又听到好多家仆跑来跑去的,像是惊慌失措。
“大少爷您怎么出来了!”
“郎中说您不能见风……”
“下人都没长眼吗?还不快拦着!”坐在前头的秦老爷一拍桌案,“秦翎,你还不回去?”
秦翎?莫非这就是那病入膏肓的大少爷?钟言起了玩心,很想掀起盖头看一眼,这秦家的一切都古怪得很。
“今日,今日是我成亲,哪怕我不愿……咳咳,不愿,可还是我的婚事,怎有让人代替的道理?”
“大哥,不是二弟我非要代替,而是郎中说你实在不宜挪动。你放心,大嫂她……”
“我是秦家长子,我说不用,咳咳,我说不用就不用!退下!”那人说话显然已经十分费力,咳得肺腑都要穿透了,随着他的发话,拉住钟言的那只手松了劲儿。
钟言静静地听,他是不愿搅进谁家的宅院私事,总归自己今夜就走,事不关己。而那位大少爷咳嗽得更厉害了,每往自己这边走一步都要停一下。
“元墨,扶……咳咳,扶我,我过去。”
“是,少爷。”是书童的声音,年岁不大,脆生生。
那人走得缓,喘气却急,十几步好似走了半辈子,越靠近越有药苦味。钟言等了半晌,一只冰冷的手才抓住了他,手背已经瘦脱了相,干瘦的指尖沾了一块黑色墨迹,像活生生砍豁的青松一样瘆人。
好瘦、好苦的一只手!钟言起了好奇,反手摸向他的腕口,摸完后心惊难耐。怪不得要冲喜,这秦家的大公子命数已尽,心脉断了大半,绝对撑不过这几日。
这是丧事喜办,恐怕奠礼都备下了。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的举动,这只手反而捏住了钟言的手背。只是这一握着实没有力气,比几岁小孩儿捏得还轻。
“你跟着……咳咳。”秦翎又剧烈地咳起来,咳了好一会儿,那口气才缓缓出来,嫁了自己这么一个将死之人,恐怕女儿家都会怕,于是便安慰,“你跟……跟着我,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