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元墨回答。
“那你明早叫小翠来,我给他开方子。”钟言说完便走向床边的软塌,“晚上我在这屋睡,你下去吧。”
元墨愣了又愣,连忙点头。还以为少奶奶不愿留下,没想到是错怪她。
元墨走了,钟言连喜服都没脱,在软塌上一卧。他不敢去偏室休息,自己一走,蛊人必定回来。原本以为秦翎今晚能消停些,可愣是让钟言一夜没睡好。他梦里也咳嗽得厉害,满打满算睡半个时辰就要咳醒,有时候还能听到他吃力地下床,一把枯瘦的身影坐在桌前翻书,或者靠着窗棂看一看月亮。
然后,便又是止不住的咳嗽。
后半夜,钟言被梦惊醒,梦里自己一袭红衣,虚弱地靠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一半身子如同常人,另一半身子诡魅异常,聚不成人形,宛如触手。
“终于……生死不离,白头偕老。”自己气息微弱,却笑得满足。那人摸着自己的头发,旁边是一块红盖头。
这是什么梦?钟言记不起梦里的脸,可他模糊的轮廓很眼熟。他无心再睡,干脆看起那一对精美绝伦的龙凤烛。雕刻的龙凤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是亲昵无间厮守一生的好兆头,旁边是盖着红囍字剪纸的瓜果和没喝的合卺酒,一杆喜秤,和秦翎没掀起来的红盖头。
三更后咳声才停,钟言可算睡沉了,不料天一亮又被鸡鸣吵醒。
必定是昨日拜堂的那只鸡。昨天它不叫,是因为成亲在日落后,今日日头一出来它必定要来。这都是钟言算好的。
那只公鸡可不是随随便便的,想必是秦宅专门养起来的。古有四样镇宅的祥兽,并没有雄鸡,只因为雄鸡并不祥和,它不能福泽,只会死斗,不死不休,所以钟言修鬼道以来最怕的就是雄鸡,特别是养出凤眼的,它叫唤几声,这院里的虫子都要往外跑。
好奇怪,秦宅养这样的鸡干什么?有什么需要它死斗的?
“元墨!”不得已,钟言只好起身找人。元墨睡得正香,一骨碌从偏室跑出来:“大奶奶。”
“把院门关上,不许公鸡进来。”钟言拢好衣服,“再把小翠叫来。”
“是。”元墨一点头就跑了,小短腿倒腾得飞快,随后身后一声清脆的响亮,钟言转过身,竟然是秦翎将茶杯摔了。
“咳咳……你怎么还在?”秦翎又拿起一个茶杯,这回摔在钟言的脚边,“元墨呢?”
“还真是阴晴不定,性格古怪。”钟言刚说完,又一个茶杯扔过来,他灵巧地躲开了,一闪就闪到秦翎床边。
不巧,这样一瞧,就瞧见了压在他枕下的休书。钟言直接将它抽出来,元墨也太不会藏东西,他再将休书打开,上头是两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我说你昨晚去书桌干什么,原来是写我名字。”钟言又笑着捏他的脸,“只是我没想到,堂堂秦家大少爷,竟然对结发之妻做出这种事。”
他指的是更改过的休书,自己的姓名旁边竟然被秦翎画了一只乌漆嘛黑的小王八。
“没错,咳,你嫌我病入膏肓,我祝你长命百岁。”秦翎咳红了面颊,每每起床都要发一通脾气,只因为每日清晨他都要躺好久才能动弹,像废人。怎料钟言不仅没被吓走,还握住了他腕口,把起脉象。
“等一下,这八字真是你的?”钟言忽然问,比起惊讶,更有一股寒凉从脚心升起。
“难不成……咳,还是你的?”秦翎有气无力。
不可能!这八字绝对是大才大寿一生福禄的好命格,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倒霉的病秧子?
莫非……有人偷了他的命数?钟言还没想明白,院门开了,他慢慢走出去,还当是元墨回来了,没想到竟然是秦家二少爷秦烁和喜娘,还带着几个大丫鬟。
“大哥,今日二弟登门道喜,还望能和兄长见上一面!”秦烁到了房门前便停下了,“不知大嫂她……”
话音未落,正门开了。
来的路上喜娘心里犯嘀咕,成亲次日,新媳妇都要给公婆敬茶,可是秦宅里没动静,摆明是老爷夫人压根没重视这门亲,要不就是新娘子跑了。她正烦扰,怕这个偷跑又要去拐一个,可是这门一开就像一记耳光狠狠地甩在脸上。
没想到大少奶奶竟然没跑,更没想到大少奶奶这样标志。
秦烁被惊艳住了,一时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是看着,半晌才低了低头:“嫂子好,二弟唐突,不知大嫂在大哥屋里。”
“我和他是夫妻,不在他屋里,难道在别人房里?”钟言看完他,又看他身后,“你们来做什么?”
喜娘赶紧弯腰:“回大奶奶,我们一早来扫喜,收拾床铺。”
“那你们赶紧去。”这事钟言没法拦,偏身让她们进去。秦烁却没走,站在旁边木头桩子一样。
“喜已经贺过,你怎么还不走?”钟言问,兄弟俩长得有点像,可秦烁足足比秦翎高一头。
秦烁看得出神了一会儿,从袖口掏出一支碧绿的玉钗,“我想和大嫂赔不是,昨日是我嘴快,嫂子别怪罪。既然是我抱着公鸡和嫂子对拜,今日也该送点好的。大哥身体不好,怕是没张罗什么头饰,这是我……”
“咳咳……”一阵咳声打断了秦烁的话,钟言惊讶地回过身,秦翎竟然起来了,下了床,病歪歪地扶着墙,眼神却还有兄长的威严。
“二弟,我还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