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翎的院子里今夜格外异常,元墨是知道今晚凶险,可小翠不知情,只当大少爷突然高热。但即便她不懂药理和内情也看出四周不对,似有大事要发生。
“元墨,你觉出什么来了吗?”她又将一瓢水泼到少爷的那件衣裳上。衣裳湿漉漉地挂着,水珠不断滴落,地上已经汇聚了好几滩。
“觉出来了,今晚院子里怎么这么多火英姑?。”元墨在门槛外头泼水,石头台阶上泼了一层又一层,愣是泼出了溪流的架势。
“是啊,一闪一闪怪闹心的。”小翠目不转睛地看向竹林深处,往常只能看到十几只,她和元墨还经常捉来玩,放在纸糊的小灯里面充当一会儿烛光,玩够了再放出去。可今天火英姑来了一大群,它们相互聚集,说好了一般,停留在野草的尖梢甚至压弯了草身。
“比天上的星子还多呢。”她往后退了一步,今日忽然不喜欢这虫了。
“可能是咱们院里潮湿多水吧。”元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种虫子最喜欢有水的地方。”
“话说回来,咱们这院里就缺个活水,看着总别别扭扭的。要是引一处活水就好了,听说有种地下水叫作温泉,取出来就是温的,对生病之人最有益处。隐游寺就有那种热水,少爷一定得好起来,说不定去泡泡就能好。”小翠说,自己愣了一下,赶紧改口,“呸呸呸,不是说不定,是一定能好。”
“嗯,一定能好,少爷不能这么命苦。”元墨又一盆水泼出去,“你去屋里看着,我去外头的井打水。”
“去吧。”小翠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转身进屋去了。元墨拎着两个空空的木桶走出院落,脚下的土壤忽然一软,差点崴了脚。他重新站好,这两天泼水泼的,泥土确实松软了,等到再次转身,刚刚任他踩踏的土壤无声地动了起来。
明明那一脚已经踩实,可又像土壤内里被翻了一遍。鞋印的正中由平转凸,鼓起一个小包,随后小包裂开,缓缓钻出几十只泥螺来。
不远处的草丛中,野草的根部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全部吸满了泥螺。而无数只火英姑盘旋于泥螺的正上方,时不时抓一只上来,用弯曲坚硬的上颚撕开泥螺的身体,不断挥动着下颚的须子,像是吃疯了。
药铺里,郎中仍旧蹲在地上,看着那只泥螺缓缓地爬过这块砖,到下一块砖上面去。他是吓得不敢动了,又忍不住用余光打量,那双绣花鞋上的花样是莲花,可是在他的眼里不亚于一道催命符。自己的药铺里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女人?况且来势汹汹,必定不是人。
尽管这时候已经足够惊恐,可他还是先稳住自身,没有马上掉头而逃,反而蹲住了以待时机,只是不住变快的喘息泄露了他的心境。烛火微弱,他的手不断颤抖,烛火也跟着抖动,那人仿佛决意要站定在那,郎中屏住呼吸,没有听到旁边有其他人的换气声。
她是谁?为什么要来?又为什么不动?
难道她是鬼?郎中开始退步,缓缓朝着后方那条退路而去。那双脚还是没
动,他便放心了一些,继续退着。烛火给了他一些胆量,幸亏脚下这一片好歹亮着。火光随着他的动作朝后方撤,那双脚也逐渐离开了光亮的范围,等到完全离开了,郎中立马转过身,急不可待地朝着药铺的后门疾步而行。
脚步声戛然而止,他撞上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不久之前他还见过,就是秦翎新娶的妻,冲喜用的大少奶奶。
“急着跑什么?”钟言忽然出现了一个笑容,可眼底并未有笑意,“您这是急着给我夫君抓药呢,还是急着干什么去?”
“怎么是你?”郎中吃惊地望着她,忽然想起她的脉象来,“你是死人!”
“我怎么是死人呢?您这脉把得不准啊。”钟言调笑,“我夫君危在旦夕,没那么多功夫和你费口舌,是你自己说呢,还是我把你挫骨扬灰,等着你夫人来说?”
郎中呆了下:“你不会找到她,你死了这份心吧……
最后一个字还没从嘴里出去,他只觉得面前冷风一过,噗嗤一声,什么东西探入了他的胸膛。他低头一瞧,扑通扑通还跳动着的人心已经被钟言取了出来,死死地攥在手里。钟言下手向来快准狠毒,若不是耽误不起,他未必会这么快动杀心。他们把那读书人害得支离破碎,慢慢地折磨折腾他们,用鲜血浇灌七天七夜岂不是更好吗?
照理说,人失去了心,马上就会死去。可眼前的郎中不仅没有死,反正力气越发大了,仿佛身上有两个人在使劲儿。钟言被他推退了两步,嘴角还挂着挑衅的冷笑,眼里已经有了饥饿的欲念。手里扑通扑通跳着,还是热的。
但他随后用力一握,像饿疯了的鬼。那颗心在他手里碎得四分五裂,钟言眼里竟然还有兴致盎然的探究之情,郎中借着这个时机想要再逃,忽然发觉跑不动了。
低头一瞧,自己的双腿已经断了,从膝盖处生生斩断。
“啊!”他这才叫出声来,割了腿比挖了心还疼百倍似的,整个人倒在地上不住翻滚。
钟言的手里拽着一根斩命丝,银色的丝线上全是血珠,已经被染红一大截儿。他踩过地上的断肢来到郎中面前,探究之情全部散去了,只留下冷漠和异常的仇恨。无论郎中怎样在地上翻滚,他都熟视无睹,一用力,将躺在地上的人翻了过来。
郎中直接趴在了地上。
“你不会找到她!你不会找到她!你找不到她我就死不了!”郎中嘶吼着,大口大口的血沫吐了出来。钟言毫不关心他的伤势,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往他的后背一割。
衣服划破了,可是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隔着布料破损之处能窥见一层青灰色。再撕开这层布料,厚厚的一层泥螺吸附在他的整面后背上,好似形成了一层盔甲,已经吸满了。
就是这层“盔甲”保护了他的皮肉,所以才没有见血。本该脆弱的泥螺吸饱人血,螺壳变得十分坚硬,并且已经不轻易拿下。钟言穿着绣花鞋的左脚轻轻地踏在他的左肩之上,右手拿刀,冰冷尖锐的刀尖深深刺入那层螺壳的缝隙之中,不
亚于扎入骨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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