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什么动静啊?”钟言在被子里问,下巴放在秦翎的胸口上。
“啊?哦……”秦翎反应过来,可心里还是记住了那一瞬间的异常。小言的眼睛为何会无故变得通红?莫非是有什么隐疾?可若是隐疾,为何一下子又变回来了?
想不明白,他只好先说:“那是竹林子的动静,竹叶上落满雪,竹子就被压断了。”
“这样啊,我没听过。”钟言动了动耳朵,人间的声音怎么都这么有
()趣,“会压断多少?”
秦翎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像没见过市面的毛头小子,不过一想,青竹难养,整个城里也没有多少成片的竹,故而他不知道也是应当。是自己过分了,居然用自己的“有”去笑话别人的“无”。
于是秦翎认真起来:“雪大的时候压断十几根也有,方才那声咔嚓就是断了一根。不过你不必心疼,青竹长得快,明年开春一声雷响,下了雨,咱们的竹子就冒笋了。”
“那你可别骗我。”钟言心满意足地趴下了,咱们的竹子,这话他好喜欢。咱们的,自己和秦翎是夫妻,自然这院里的一切都是他们的。
元墨等到三更,睡房的门才开。“主子,咱们走吗?”
“走。”可算给秦翎哄睡,昏睡散也下了,钟言换上厚衣裳,小小尖尖的漂亮脸庞直往毛领子里躲。小翠负责守夜,他们拉开门,外头的风雪大得很,小冰碴扑在钟言的睫毛上,一时不敢睁眼。
“元墨,你打好伞。”他提醒元墨。
“是。”元墨撑起了一把大伞,将身子笼盖。纸人不怕冷,可怕这雪花积累,融化成水。
两人翻墙出去,钟言拎着元墨毫不费力,整座城都静悄悄,只有守夜的兵寻来寻去。他们不敢被人发现,便顺着墙根一路小步跑,踩得脚下嘎吱嘎吱直响。
空旷无人的大街上,只有他们,留下两串脚印,一串大,一串小,一串深,一串浅。
福寿堂不近,等走到的时候,元墨的伞上已经落了一层白雪。从外看这店已经关了,而且棺材铺有规矩,晚间不迎客。本来这就算捞阴门的手艺,晚上找去的不一定是什么东西,一概不给开门。但钟言敲门的时候还是很快有了回应,门一开,大当家张炳瑞赶紧将他们迎了进去。
“找着了吗?”钟言抖了抖身上雪。
“找着了,就在后头。”张炳瑞点了点头。
元墨人小鬼大地问:“张当家的,我们主子让您找什么了?这么急着让来?”
“见着你就知道了。”张炳瑞说完还捂住了他的嘴,回头问钟言,“小孩儿阳气轻,恐怕压不住,让他在外头等着?”
“不用,让他跟着吧。”钟言摇了摇头,他不是阳气轻,而是没什么阳气啊。
上回来福寿堂,前堂有跑腿儿的,后面有纸扎师傅,再后头是木匠,可今日只有张炳瑞,其余人一概没有。元墨看不懂大人打什么算盘,可少奶奶天纵英明,办事有她的道理。三个人走过了中庭,到了后院,一进去就瞧见了地上的土坑。
“妈啊!”元墨一激灵,“死人!”
不怪他打哆嗦,还真是死人。原本应该放棺材滚木的地方被挖出一个长条形的土坑,大概半人深。里头躺着一个,用白色的麻布紧紧包裹,虽然看不出面目轮廓,可一看就是个人,不是什么木头桩子。
“少奶奶,这就是您要的。”张炳瑞低声说。
“咽气的时辰都对得上吧?还有,我不要冤死的。”钟言走了过去,隐隐能闻到死尸的
气味。福寿堂做阴门的生意,肯定会处理尸首,哪怕是烂得不成样子或碎尸万段的尸体,在补尸人的手里都能变得能看,且尸臭味能去就去了。
眼下这个就是去过臭味的,钟言闻出来的不是臭,而是阴气。这人一旦死了,阳火一灭,阴气就缠绕过来。
“完全对得上,而且还是病死的。”张炳瑞将一张纸给钟言看。
钟言接了过来,细细看过之后确定这确实是自己要找的。“你怎么知道是病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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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人收尸,还是我堂下的伙计去收的。”张炳瑞说,“一个人病死。”
“知道什么病吗?”钟言细问。
张炳瑞摇头:“这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