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结束后,景眠去了书房。景国振经常在这里办公和看书,但景眠知道,这也是父亲逃避交流的一种手段。
在他幼小的认知里,父亲一旦进入书房,就是代表不希望任何人打扰的意思。
景眠敲了敲书房的门。
听到里面说了声进。
景国振手里握着本书,带着一个金框的眼镜,看见他时神色轻松,甚至难得带了一丝笑,他把不远处的椅子拉开,让景眠在他旁边坐下,问:“怎么了?眠眠。”
景眠坐下后,视线凝滞,看见景国振眼角的皱纹较先前深重了许多。
他的印象似乎永远停留在以前,自己还年幼的时候,父亲很高大,在一贫如洗的时候外出打工,做生意赚钱,养活自己和妈妈,他像是家里的顶梁柱,让景眠从很小的时候,就觉得景国振是一个沉稳而强大的爸爸,其他爸爸都比不过。
而记忆似乎已经遥远。
因为妈妈的去世而四散分离,父亲组建了新的家庭,如今,现在自己已经很难从这个男人的眼里,窥见曾经岁月中的痕迹或是模样。
景眠直截了当地开口:“那次李乔阿姨和我说的话,您也知道了。”
话题似乎超乎了景国振的预料。
方才还阳光明媚的气氛,在这一刻,瞬间转了阴,从诧异中缓神,男人维持住原本的表情,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是你丈夫说的吗?”
“不是。”景眠说:“任先生从来没提过。”
谁说的,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景国振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道:“你阿姨说那些话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听着?”
男人叹了口气,轻声道:“一边是我的妻子,一边是我儿子,你们之间有误会和矛盾,爸爸这边也很难做,偏向哪方都不合适。”
“……”
景眠唇瓣微启,眼里浮现出讶异和一丝茫然。
矛盾…和误会。
十年来的一切,好像被这两个词轻飘飘吹得四散。
一笔带过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景眠的神情,景父轻咳一声,尴尬道:“李乔的性子,我原来是知道的,那时候她还不是这样,可能是这几年的婚姻消磨了她的热情,我出去工作,她在这栋房子里日复一日,日子太无聊了些,她的性子被磨得刁钻锋利。”
景眠喉结动了下,缓缓道:“所以您的意思是,不是她的错。”
景国振:“你不要曲解爸爸的意思。”
景国振:“我是为了你着想。”
“景眠,你遇到事情要学会适当的反驳和抵抗,不能像个闷葫芦似的,人的本质,都是喜欢欺负性子软的人,你要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顺着她,她也不至于对你如此嚣张跋扈。”
……
景国振:“我这样说,也是担心你以后参加工作步入社会的时候受欺负,虽然你现在有任家护着,但人都是不可靠的,那个任星晚,如果不是个长性的,或许现在能事事护着你。”
“但谁能知道以后?他未必能一直护你周全,爸爸也是担心你,不想被人欺负,就要自己强盛。”
“……”
这哪里是袒护自己。
真正令景眠诧异的,是父亲对于这件事,以及对于李乔的态度。
原来在景国振知道李乔是这样的性格和真面目之后,他也并非真正在意。
而像是维持家庭的和谐一般,默许了此事,即使自己当面提及,他也熟视无睹,甚至为李乔进行辩解,将矛头硬生生调转,反客为主。
为了家的和平,景父可以默默纵容,即使在这一次录音被曝光之前,李乔又对景眠有过多少次的语言伤害和暴力,这些对于景国振来说,似乎也都不重要了。
景眠已经不再是小孩儿了,他听得出来,景国振是在维护李乔。
但比这更离谱的,是隐隐抱有期待,甚至以为父亲会为他放弃李乔的自己。
并非不会反驳与抵抗,而是李乔掐住了他的软肋,在企图做出任何反抗时,便狠狠砸向那条塌陷的肋骨,即使皮肤已然愈合,内里也会钻心的痛。
任先生或许会变心,但从没对自己苛刻过。
以先生的性格,大概以后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