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陈尽安陪着,但冯乐真这一夜睡得并不好,梦中反反复复出现先帝、遗诏、还有庆王,等到彻底清醒时,屋子里还一片漆黑。
“殿下,您怎么这会儿醒了?”黑暗中,陈尽安温声问。
冯乐真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你怎么知道本宫醒了。”
“卑职听出殿下的呼吸不对。”陈尽安回答。
冯乐真沉默一瞬:“你一夜没睡。”
这句并非疑问,陈尽安顿了顿,也没敢撒谎:“殿下睡得不太安稳,卑职不敢睡。”
“傻子,”冯乐真叹息一声,黑暗中缓缓坐起身来,“什么时辰了?”
旁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片刻后陈尽安回答:“已经寅时了。”
“走吧,进宫。”冯乐真垂下眼眸淡淡开口。
京都即将入冬,昼短夜长,二人收拾好出门时,天色还是暗的。
清晨的空气里混合了露水和泥土的气息,湿湿润润的,街边已经有小贩为了抢占摊位,早早就将东西摆了出来,一侧的早点铺子虽然还没开门,但屋里已经点起了灯,远远看去有蒸汽升腾。
皇权更迭,朝臣哭诉,好戏连番登场,对寻常老百姓而言,不过是一场偶尔能窥见天家一角的热闹,只要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热闹好不好看其实并不重要。
冯乐真闭着双眸,似乎已经睡着,陈尽安看了眼她手里的布包,悄悄拿了一张摊子盖在她身上,她的眼睫轻颤,却没有看他。
马车在一路沉默中到了皇宫,两人一前一后安静地走着,转眼便到了冯稷所住的寝殿。陈尽安正要跟着她一同进去,冯乐真却抬手拦了一下:“你去偏殿睡会儿,本宫自己进去就好。”
“殿下……”
“去吧。”冯乐真看向他。
陈尽安沉默一瞬,到底是听话离开了。
冯乐真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许久没来,屋子里还算整洁干净,角落里也摆了新鲜的花卉,可见冯稷即便失了权势,也无人敢怠慢他半分。
冯乐真径直走进里间,便看到冯稷裹着被子,睡在床边的脚踏上。她看着这个比自己只小半岁,却已经生出华发的弟弟,突然想到血缘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她一向瞧不起他的蠢笨,试图在各方面与他割席,可还是在不经意之间,发现他们两人的相似之处,比如惶恐不安时,都喜欢在脚踏上睡。
冯稷睡得并不沉,半梦半醒间隐约察觉到有人来了,于是挣扎着睁开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他彻底清醒,沉着脸坐起身来:“皇姐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你横竖无事,本宫随时来,随时能见到你,提不提前说一声又如何?”冯乐真平静反问。
冯稷笑了:“皇姐果真伶牙俐齿,也不知道在面对那些朝臣时,是否也是这般能说会道。”
“宫外的事,你怎会知道?”冯乐真勾唇,“看来本
宫防范再紧,也依然拦不住有人跟你通风报信啊。”
冯稷神色木然:“我是皇帝,是正统,有人拥护难道不是正常?”
“是啊,你是皇帝,是正统,所以做了再蠢的事,都有人护着,”冯乐真说着,突然笑了一声,“本宫还真是羡慕呢。”
冯稷:“皇姐大清早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羡慕?”
“那你觉得,本宫是来做什么的?”冯乐真反问。
冯稷盯着她看了许久,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终于下定决心杀我了?不容易啊皇姐,可算是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