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君殊握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衡南蛮横地不撒手,像长在他身上的尾巴,脸依偎在他脊背上,半天才呢喃:“你待我太好了。”
盛君殊叹了口气,转过来抱住她,像兄长那样拍了拍她的后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拍出一串滚圆的泪珠子:“我待你不好——我要是知道,早点把你从那里接出来。”
“别哭了。”盛君殊替她擦了擦眼泪,见着她哭,他就受不了,捏紧她的肩,“我晚上再过来。”
但他觉得这个还不够,在自己家里一趟一趟地跑,走的时候撕心裂肺,他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要受这样别扭的惩罚:“当正妻行不行?”
虽然她不符合一个正室的形成,可盛君殊觉得没什么,只要她敢当,他就敢应,后面的事情没那么难,他没有复杂的交际,严苛的要求,他的其他方面也一样不遵常俗。就算他走了一条跟别人不同的路——但跟别人一样,便对么?
问了半天,衡南泪眼朦胧只瞟了他一眼,含了笑,风情而讥诮,好像故意跟他杠上一样:“我哪配。”
盛君殊抿起唇,放下她走了。
衡南来时,薛雁的寿宴正要开席,盛家的下人一身新衣,唱诺,记礼帐,她一眼看见了自己交上去的那个如意双鱼玉雕,摆在成堆的各式各样珠宝器物中间,底下压一张秀气的笺,很符合一个妾室的气质。精致秀美又小家子气。
小厅里人影来往,烛火闪在屋里的金饰、贵女们的头钗和璎珞上,点点星光。桌上已坐了大部分衣着华贵的男女,面前摆满了彩色珐琅瓷器,瓶里插着大朵的芍药,盘里堆满瓜果,衡南见识到高门世家摆阔的排场,这是第一次。
过分的奢靡,让她觉得很不真切,像一场喧哗混乱的梦,难怪盛君殊不喜欢这种场合:什么都跟走马灯似的,被推搡着,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自己看见什么,听到什么,又说了什么。
要说起来,其实跟勾栏院的群魔乱舞的夜晚,也差不多。
“往哪儿去?”薛雪荣走过来,大概是看她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感觉既可笑又丢人,“过来,你是坐这儿的。”
作为盛君殊唯一的妾室,她的位置不幸地靠前,抬头便能看见精心打扮的薛雁端坐在老太太旁边,扫她一眼,对她的行礼和善而冷淡地点了点头,便又陪老太太说起话。
老太太眯起眼,锐利的目光扫过她头上叮当作响的簪子,又不知道听到什么,笑着别开眼。
丫鬟得了薛雪荣的嘱咐,悄悄把壶递给她:“姑娘,别坐着,该倒个茶了。”
这桌子前面站满丫鬟,可是她来做这件事便是知事乖巧。衡南起身,谦卑讨好地一个一个添过水,添到薛雁面前时,她还在说话,衡南停驻一瞬,也犹豫了一瞬。
袖中手镯一抖,茶面上泛起一圈涟漪,很快归于平静。
她松了口气,回到座位上。身后对面都是垂着手目不斜视的丫鬟,没留意重重人缝后一双眼睛。
来客都入了席,小厅里静下来。老太太先给薛雁祝寿,神色难掩亲昵,好像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孙女,薛雁依偎在老人身边,难得露了些少女的娇态。
盛老夫人看重薛雁,后头的人待薛雁更是如众星捧月,不遗余力地夸赞,倒令薛雁父亲、薛雪容的表哥薛梁有些不好意思:“本是来姑姑家过暑的,这么大操大办,实在破费。”
“这有什么?”老太太心情很好,故而笑眯眯地说,“今天是给这姑娘过寿,也是给盛家的孙媳过寿,君殊什么规格,也给小雁什么规格。”
一句话玩笑话定下薛雁身份,薛梁激动得还没喝酒便满面通红,宾客纷纷道喜,年轻的公子多有好事者,纷纷暧昧地看向盛君殊,他脸上并无喜色,眼珠漆黑,霍然站起,“祖母,我——”
“收了些好东西吧?拿来让大伙饱饱眼福。”老太太扫了盛君殊一眼,这话是对薛雁笑说的,
看寿礼也是寻常流程,同席的公子都会看眼色,看出盛老夫人不愿让他说,几个人拉着袖子,按着肩膀,硬将盛君殊按回席上,起哄道:“看看,看看盛哥儿送表姑娘什么?”
贺礼一样一样拿出来观赏,赢得阵阵赞叹,薛雁在恭维中笑着向众人道谢。盛君殊没回头,他那件昂贵无比的首饰完全是薛雪容替他送出去的,他都没见过。
“这个好看,红玉颜色恰好在鱼尾,寓意也好。”薛雁放下手上的宝物,笑着看拿上桌的双鱼玉雕,爱不释手地上下看看。
“这珠子能揭开的。”一个丫鬟道,薛雁闻言,小心地将鱼嘴里的珠子拿起来,嗅一下孔洞里,赞道,“嗯,里面还盛香。”
看完这件,封起来摆在桌上,又拿帕子捏起宝匣里的夜明珠,“这个……”
正在此时,薛雁猝然脸色一变,宝珠从手上滑落,她捂着肚子,两眼瞪得滚圆,面容扭曲,“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啊!”惊呼声骤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