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尹淡淡道:“我听闻陛下来过?”
贺煊面色一凛,握着莫尹的手也猛然用力。
莫尹视线向下瞥了一眼,看向隆起的被子,道:“小心伤口挣开。”
贺煊慢慢松了力道,低声道:“大皇子一事,有无转圜的余地?”
莫尹淡淡道:“大皇子密谋造反,搞得如此轰轰烈烈,如何转圜?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谋反这样的大罪,纵他是皇子,也是一样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再者说,”莫尹抽了下手,反手捏玩贺煊的手指,“大皇子当众指控谋反的是你,”他抬眸望向贺煊的眼睛,“他如此反咬,你还要心软?”
贺煊道:“可你知道他并未谋反。”
莫尹笑了笑,“他没有谋反,你也没有谋反,可总有个人该为那日宫中大战付出代价吧?”莫尹笑容温柔,“难道你希望那人是我?”
贺煊又猛抓了下莫尹的手,眼神变得极为锐利,那呼之欲出的种种强烈情绪如扑面而来的网一般笼罩住莫尹。
种种言语全不需说,只在两人的目光之中不断传递,犹如闪过无数刀光剑影,也似缠绵纠葛不清。
贺煊的眉头皱得极紧,贺氏满门忠烈,他自幼所学全脱不开忠君二字,许是他父亲看出他在官场上的愚钝,只将最能保命的招数教与了他,他学得太深太沉,已是扎入骨髓了。
“当日,是我……”
贺煊的手被狠狠抓了一下。
莫尹目光冷冷地瞧着他,“贺煊,你最好想好了再说。”
贺煊缓缓道:“我本就该死。”
“成王败寇,我输了,”贺煊道,“你说过,有朝一日要我俯首称臣,你赢了,该付出代价的是我。”
莫尹松开了贺煊的手,径直下了榻,在寂静的宫室内来回踱了两步,回头看向靠在床畔的贺煊,“倘若你求我,看在你我的交情上,我可以考虑饶他一命,”贺煊眼睛微亮,却听莫尹道:“可你既这么说,那他便必须死了。”
贺煊道:“子规——”
“你知道你错在哪吗?”莫尹冷冷道,“你既已为我死过一次,你的命就是我的了,便没有资格再替别人去死。”
贺煊道:“我不是要为大皇子去死,是……”
“是什么?!”
莫尹厉声打断,“你认为这是你我之间的斗争,两面便必然会有一个赢家?你错了,如今我赢了,登基的是二皇子,倘若你赢了,扶持了大皇子登基,这天下算来算去还是他们赵家的,谁是赢家,谁是输家,你还看不明白么?”
“我早厌烦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只记得我说过要你称臣,你应当也记得我说过,我要的是九五至尊。”
“大皇子、二皇子……赵家血脉,”莫尹负手而立,凤眼烟波流转,唇齿上下轻轻一动,“我一个也不会留。”
贺煊一言不发地看着莫尹,听他将所有大逆不道的话全说尽了。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莫尹回眸道:“一是听贺太傅的,速速返乡,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贺煊已毫不惊讶莫尹能得知他的家书中写了什么,只仍安静地看着莫尹。
“二是,”莫尹顿了顿,语气柔和,“留下来,帮我。”
室内寂静极了,贺煊不作声,眼神全不能从莫尹身上移开,他既为他的野心所震颤,亦为自己心中的摇摆所感到痛楚不堪。
真全不要忠孝,留千古骂名,在史书臭上一笔?连同贺氏忠名一块陪葬?
贺煊有些想笑,他不是软弱的人,在战场上腥风血雨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亦不怕死,从来打仗都只冲在最前头,他怎么也料不到他这样的人会落入如此进退两难,似乎无路可走的境地。
莫尹审视着贺煊的神色,他知他快将他逼到绝路了,这两条路,无论哪一条对贺煊而言都是抽筋剔骨之痛,他看似有选择,其实两条路殊途同归,要么避让要么投诚,总之是绝不能与莫尹作对。
怪不得,贺太傅当年那般反对他入朝,连他从军也是勉强答应,看来他果真不适合走仕途一道……
“如若你愿回乡,”莫尹淡淡道,“我可以放赵家人一条生路。”
贺煊目光轻微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