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面对的是一个绝不说谎话,真诚到极致的人,那你自然也很难在他面前昧着良心说假话。
姜觅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犹豫一瞬,最终看着承归说:“知道。”
“第一次见面时,我说我在找记忆和东西,你是不是猜到了是栒山璧?”
“不算是,是你带来的石头让我联想到的,它们外观上有些相似。”姜觅回答道,继而先声夺人说,“就算你找的真是栒山璧,我也不会给你的。”
承归低着头笑了笑,弯着眼睛看着姜觅:“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从你手中抢东西。”
姜觅轻轻别过头,避开了承归的目光。
承归慢慢解释:“姜格初虽然说我有义务把栒山璧带回,但我其实还是想不起来要去哪里,我只是冥冥之中觉得我有事情要完成,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点栒山璧的信息吗?”
得寸进尺!姜觅小声嘀咕,凝了他一眼:“你把你的石头拿出来。”
承归照做,那块形状近圆,通体淡黄色的石头出现在姜觅眼前,可能因为上次姜觅抢石头的行为,他并没有主动递给姜觅,掌心向上摊着的动作有些别扭。
“看好了!”姜觅也不在意,举起食指咬了一下,挤出一滴血,对承归说,“石头!”
“你直接说就行,怎么还咬伤自己。”承归不懂,忙把手心的石头递了过去。
姜觅指腹用力往石头上一压,碧色的石头上出现了一道血印。
“这就是区别。每一代或者几代的姜家人,会有一个人的血可以融入栒山璧,这个人便是族长。我早就用你的石头试过,不能,所以我也不太敢确定你要找的东西是栒山璧。”姜觅说。
“你什么时候试过?”承归仔细回忆着那天的细节。
姜觅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头,却又不聚焦,仿佛看到的山的另一边。
“族长天生有一种怪病,即农历十四起背上的皮肤似被刀割过一般,莫名皮开肉绽,渗出血珠子。持续至农历十六日的满月才能正常。我们见面的那天是农历十五。”
承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天自己尚未看清楚发生什么的时候,姜觅说“不见了”大概就是在做这件事。
姜觅见他眸子里闪过一丝莫名的难过,以为说得太可怜引得他同情自己,不由辩解。
“其实当族长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以血养玉,以人控鱼……总之,虽然特殊,但也是姜家唯一的宝贝,好过被人抛弃的可怜虫。”
一向温和的承归,眉头皱起,“你小时候……”
“姜家人知母不知父。我更特殊点,我不是在姜家出生的,也不是百日定名时被定为族长的。据说我母亲沉迷赌博酗酒,生下我后,转手就把我卖给了其他人。百日已过,姜家的人才找到了我,把我带回来和其他小孩一起参加定名时,只有我的血融进了栒山璧。”姜觅说。
承归一时没有想好什么话能安慰姜觅,半晌后,略微无奈地说:“别难过了。”
再解释,就显得更无力。姜觅应了一声,干脆绕回栒山璧的话题。
“我本来是可以给你看眼栒山璧的,不过在新屯子山洞碎掉后就不在我这里了……”
“不着急。其实你现在做的事,也是为了姜家吧。你把家族看得比自己重。”承归突然说。
“这不应该吗?”姜觅有点意外,“也许哪天你记忆恢复,也会有必须承担的东西。”
承归思忖几秒,格外认真地说:“你就是你,唯一的。人得先顾好自己才能再想其他。”
姜觅的笑容僵在了嘴角,她当然知道他是出于好心,可心里头却止不住地泛着酸涩。
她假装转身看向别的地方,窥见南郭寺伫立的方向气味的变化,那里像是刚刚下过一场雨,云层被推着移开佛寺的头顶的同时,坠下的阳光正在蒸发叶片上的水珠。
又在变了吗?终于有一次是来得正好的,姜觅不太自在地想。
姜觅脚步一动,先前踩上去的硬邦邦,还扬灰的土地正被露水浸入,脚感变得软绵。
十步之外,姜格初和婢女站在一角翘起的檐角下,他们头顶的侧边写着‘十里亭’,两侧挂着褪了色,被风化得看不清自己的对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