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长久的沉默了,久到她以为他在无声抗议,他却缓缓开口了:
“我小的时候,都不知道他是我爸爸,我称他为先生或董事长,和庄园其他人一样。”
“庄园?”
“嗯。一个很大的建筑,有三层,建在湖边,虽然那个湖是承包的,但签了三十年的合同,基本上够一代人享受它的风光了。”
雪沁终于听他开口说自己的事情,双眼满是鼓励:“然后呢?”
成凛的眼睛放空,似是陷入了回忆中:“我刚才说了我小的时候,一直不知道他是我的父亲,也不知道我的妈妈是谁,照顾我的人总是换来换去。
“我曾经还以为一个保姆和他干杂工的丈夫是我的爸妈,因为他们总是爱跟我说话,陪我玩。后来这俩人双双被解雇了。从那之后,每个照顾我的人就更短了,最长也不过半年。
“但是渐渐的我长大了,从出入我家的他的心腹人员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他就是我爸爸。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忽视我,漠视我。
“甚至有一次我挡了他的路,他一脚将我踢倒,还臭骂了其他人说没有看管好我。我被吓坏了,发了一天烧,他也没来过我一眼。从那之后,我就一直躲着他。甚至计划等我再长大一点,就逃走。”
雪沁颇为震惊,因为和她设想中的,成凛父亲因为老来得子对他偏爱和溺爱的情况完全不同。
但同时更觉得和他同病相怜了。
他们都有一个混账父亲,都缺父爱。
甚至成凛更惨一点,连母爱也没有。
“但不管怎么说,物质上我是去不缺的,日子也过得去。我通常去找马渊玩,他算是我爸的财务顾问和大管家,绝对的心腹,他替我爸工作前,是个投行精英,懂得很多,和他下棋聊天都很有趣。
“他就住在我家旁边几十米外的别墅里。他要是特别忙,就让他的管家万叔陪我玩,这个人对我也很好……非常好……某种程度比马叔对我还好……
“当然,我也没时间每天都玩,我得学习,拼了命的学习,因为他们告诉我,我爸特别喜欢学习好的人,比如他的第一任妻子和长子,都是聪明学习好的人,所以都十分得他的喜欢。我想让爸爸注意到我,这是最好的办法。
成凛的眼神黯淡下去:“可是他似乎还是看不见我……”
雪沁不由得好奇地想,既然父亲关系恶劣成这样,为什么后来把遗产都给他了呢。
这时,就听成凛语气悲凉的继续说道:
“我一天天长大了,然后十二岁的一天。父亲说要带我去钓鱼。我从没和他单独相处过。既激动又害怕。激动的是要和父亲一起出去了。害怕的是我完全不懂是什么是钓鱼。虽然我也去湖上划船,但是从没钓过鱼,于是我连夜看了整晚的关于钓鱼的视频。
我的记忆力不错,我相信我恶补的知识,至少在理论层面不会让我和父亲的谈话冷场。我甚至兴奋的设想着,他会微笑着夸奖我很棒。
虽然一夜没睡,我的精神头却很好,整个人都很亢奋,但是第二天起来,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我原本很失望的,但是我爸却说要继续钓鱼。
我兴奋地穿上雨具和他出了门,然后……到了湖边。
暴雨让湖水暴涨,已经淹没了拴船的码头,只有几个木桩露出水面。
他叫我过去,走到湖水里去,我不去,他就推我,我迅速地抱住了木桩,整个人泡在水里。
他就在水边看着我……”
雪沁听出成凛的声音发抖,似乎是哭泣的前兆。
她忙搂紧他,轻轻摩挲他的肩膀:“够了,够了,别讲了。”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想听了。
“我不许我上岸,看着我抱着柱子要被湖水淹没,我感觉我整个人浮了起来,要被冲走了,我怕极了,我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我以为自己快死了。
“我看着他阴狠注视我的眼睛,心想这就是我的爸爸吗?原来他长这个样子啊,我以前都不敢直视他的。然后,我用仅能发出的声音叫他一声,‘爸爸’。
他的表情就像见鬼了一样,瞬间满是惊恐,我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明明此刻害怕的人应该是我。
突然,他冲进了水里,把我拽上了岸,扔在地上,便转身大步走了。
我趴在岸边,浑身湿透了,瑟瑟发抖,直到马叔找到我,我哭着问他,我妈妈究竟在哪里?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妈妈保护,为什么我没有。”
明明抱在一起缩在被子里,雪沁却觉得浑身冰冷,她只能更用力的抱住成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