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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我乃自愿（第1页）

香客禅房自带庖厨，潘令宁入内只看到小灶台上一口黑陶罐，盖子半掩，掀开便闻到一股凛冽冲鼻的药香，以至于她立马侧首蹙眉，即便没尝过，也能感知这药十分苦涩。她只稍稍用箸子搅了搅，便捞起未熬尽的余渣，枯枝败叶犹清晰可见，以至于让她开了眼了。可见熬药之人手法十分粗糙，只怕是匆忙兑付过去了，药效是否熬出仍待可疑。“唉，李青不在，怕是自己熬的药吧？难怪吃了两副药，病情反而加重！”潘令宁摇摇头，小小置喙，对崔题的熬药手法不能苟同。好在她经常给陈伯父熬药，小小药剂已是手到擒来，故而她把灌中残渣倾倒之后，稍作清洗，看了看住持备下的药方，便也熟门熟路，知道怎么放置药材，和需掌握的火候了。一个时辰之后，她捧着案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步出庖厨。一阵风袭面而来，吹得她鬓前稀碎的发丝凌乱飞舞，偶有细土扑鼻而来，她用力眯了眯眼，才发现乌金已不见踪影，天边卷来一片浓稠的密云，似拉开的巨幕，以压倒之势盖过兴承寺的庙宇。风大云稠，难道将有大雨之势？潘令宁不敢多停留，以宽袖仔细掩盖汤药，让它不至于进沙，赶紧步履匆匆往崔题的禅房去了。“崔相公，药来了，有些烫，您先放一会儿，晾凉了再喝！只是庖厨内没有饴糖，这药看着十分苦涩，您若觉得太苦了，便喝两口茶吧！”崔题从书册只抬眼看着她，见她煎药之后已是满头大汗，以至于细微的鬓发被她胡乱地分拨两旁，露出一张未施脂粉，却似出水芙蓉般异常清丽动人的脸庞。此时她不计形象，只专注地盯着为他煎好的那一碗药的模样，反而愈加让他心旌动摇。他只细细瞧着她的面容，心下那一股强忍按捺的情潮却又一次翻涌而起。只是他只能佯装若无其事，放下书册双手接过了她的案盘，并感激道：“无妨，辛苦潘小娘子，万分感谢！”潘令宁微微抬眼，双眼仍是小鹿懵懂，又万分期待地看着他，只是看到他当即单手抓起药碗，那碗面还冒着热气，他仅是轻轻吹了吹，便要浅呷服下。她连忙轻声提醒：“小心，烫！”崔题慢慢呷了几口之后，才专注地望着她，认真回应道：“还好，您辛苦熬的药，我趁热服下，也能驱散寒意。”潘令宁眼神略微一躲闪，双手规矩垂握，食指轻轻勾起，略显无措。只是她看到他再度抬碗，尝试慢慢地一口服下药之后，她面呈不忍状，轻声问：“苦么？”崔题想起当初相遇之时，在官船上，她的乳娘即便给她喂药都要提前备下糖饯，百般哄着，猜想她应该觉得这药十分苦涩。他忍俊不禁道：“苦，但尚能忍受。”只怕她不知，她能为他煎药，便是砒霜他也得服下了，更何况只是药苦？见他能毫无抗拒地服下药，潘令宁才稍稍放心，这才有心思频频望向门外乌云密布的天气。崔题见她神色焦虑、心不在焉，便主动询问：“娘子可是担心下雨？”潘令宁略一回神，但更是注视着外头，心不在焉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方才，寺中敲钟了，只怕已过酉初。”“李青还不曾回来……”她搅着手指，喃喃自语。“是啊，娘子可是着急下山？”潘令宁收回目光，看到他被热气灼得通红的眼眸，和略显干燥苍白的唇色，于心不忍，低声问了句：“相公身体可好些？可还能自理？”崔题随即抬手，一阵咳嗽，反而说道：“咳咳……咳咳……我无碍，娘子无需忧心。只是……这时候，已近黄昏，天象有变，娘子此时下山，只怕不妥。您若不着急回去，山中禅房空置众多，可小住一晚，明日再启程？……咳咳……咳咳……”潘令宁万般纠结，但看他仍在咳嗽，显然也是强撑？心下一软，只得说道：“只能如此，崔相公也需要有人看顾！”正说话间，小沙弥端着斋食过来，见潘令宁此时仍留在山上，略一怔愣，客气提示：“崔相公，斋食已就，您在禅房用膳，还是放在庭院石桌上？女施主，可要留在寺中用膳？”崔题忽然回应：“小师父，我在病中胃口不佳，这份斋食留给女施主享用即可，无需再劳师动众。以及，劳烦小师父给女施主备下禅房！”小沙弥双手合十，分别朝两人一拜，而后对潘令宁道：“女施主随我来！”潘令宁看了看崔题，又看向小沙弥，轻叹一声，只能随小和尚去了。禅房就安排在另一侧女眷厢房，与崔题的房间刚好隔着庭院相对。禅房内用具十分简单，潘令宁见到铺了床褥，再走去崔题的禅房，看到他已经点燃了烛台，开始批阅公文。而桌上的斋食仍旧一动不动。潘令宁看着那份斋食，三碟豆蔬素食，一碗豆饭，一碗米汤而已，十分清淡简朴，又询问崔题：“你无胃口？”，！崔题道：“我不饿，你用膳吧，只是这一个多月灾民众多，寺中已无储物，斋饭只能如此。若有亏待之处，还望海涵。”“我也不饿，你在病中，总归要吃点东西，便是不饿，也喝下一碗米汤吧？”潘令宁把米汤端到他跟前。崔题抬眸看了一眼。而后，也不知是珠光映衬之下，还是她的错觉，她陡然看到他星火摇曳的眸子当中流露出一抹脉脉微光，却又稍纵即逝，不可捕捉。他竟也十分顺从，应了一声：“好！”而后双手接过她递来的碗，一不小心，温热的指腹便触碰到了她的指尖。热意传递之时，她心下一颤，险些惊慌地收回手。虽然她还是稳住了，但那稍微的一顿，仍是引得他微不可察地挑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好在他也只是若无其事地接过碗之后，便低头一口喝下，平淡地说了声：“谢谢！”又把碗还给她。潘令宁此时已经不敢贸然接过，小心避开他的指尖，才取走了碗，并说道：“无妨！”她把碗搁回桌上，又偷偷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依然伏案书写公函，显然并未把方才的触碰放在心上，反而是她胡思乱想了。她便也若无其事说道：“崔相公可要批阅公文？那我便不再打扰了，我回禅房用膳去了！”她端着斋食几乎落荒而逃，崔题却唤住她：“禅房，可还住得习惯？”潘令宁回头道：“崔相公住得习惯，我也能住得习惯！”“抱歉，今晚是我耽搁了你！”“您不必客气，我乃自愿！”潘令宁说罢，忽然察觉这句话不妥当，可她也不敢深想，更不敢再看他的反应，便端着案盘快步匆忙地离去了。崔题望着她的背影，忍俊不禁，扬起了唇角。：（）墨香策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