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恬手中动作一顿。
宿亭云接着说下去,“还可以再带信过来给你,也可以帮你递信出去。”
阴间簿上的鬼魂,落入阴阳交界处,就再也没有“出去”一说,他们只能选择继续待在阴阳交界处——这个活人进不来、死人出不去的地方。
他们的前方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等到时间一点点消磨掉身上的怨气、执念,然后踏往去向鬼界的路,转世投胎。
鹤恬继续勾线,声音却不免地带上了一点哽咽,“但下次,我可没有别的什么能够帮得上你的了。”
“没关系。”宿亭云把小爪子垫在脑袋下面,“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小恬,你和李三描述的不一样了。出去之后,我可以告诉他,知道你有变化,他一定会很高兴。对了,我会画画,我可以把我所见到的你画下来,带给他看。”
鹤恬再也忍不住,放下手里的钩针和线,一把捞过宿亭云抱在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你这个邪恶黑团子!干嘛非要惹我哭啊!呜呜呜!那个死老头才不叫李三,他叫鹤满!呜呜呜!记得把我画好看一点。”
宿亭云艰难地把自己的两只爪子从鹤恬的臂弯里伸展出来,女孩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在他脑袋上开“花”,他一仰头,把眼泪全擦鹤恬的衣服上,眨着眼无辜道:“小恬,我现在不想洗头……”
鹤恬被他这句话逗笑,最后揉搓了一下黑团子,才不舍地松开手,抹了抹眼泪,继续勾线。
完全编好珠绳需要一定的时间,鹤恬缓过来劲后便问起了宿亭云和鹤延的事,问他们现状如何,知道宿亭云和鹤延目前同居之后,她眼睛一亮,意味不明地“噢~”了一声。
他们还聊起了鹤满的事,待在阴阳交界处的这些年,鹤恬很少从新鬼口中获取到有关于鹤满的消息,这人似乎没再继续当捉鬼师,反倒是鹤延的消息听了不少,她知道鹤延近年来成为了很厉害的捉鬼师,不少鬼听到这个名字都吓得瑟瑟发抖,鹤恬一方面替鹤延感到高兴,一方面又担心鹤延会不会陷入某种偏执。
只是,当鹤恬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小黑团子上时,那种担忧又消散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到宿亭云,就觉得这人身上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道:“我爸他……过得还好吗?”
对此,宿亭云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毕竟鹤满交待他的话里,没告诉他该不该把鹤满的现状实话实说。
鹤满自然是过得不好的,无论是身上穿着的褪了色的麻布衣,还是常年不打理的头发和胡须,又或者是腿上的伤、满墙涂了红字的日历纸,长着霉斑、散发出腐朽气味的木屋,诸如此类,都证明着鹤满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
可宿亭云忘不了鹤满提起笔,一笔一划地写下那封信的神情——期盼、怀念,以及温柔。
于是他挠了挠头,说道:“住得有些简陋,却打扫得很干净,他已经不做捉鬼师了,但会给其他人算算命,对了,他还养了只非常帅气的边牧,每天清晨他都会牵着边牧到林间散步,大概是这个原因吧,他的精气神看起来很不错!特别硬朗,又十分强壮!”
鹤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总觉得这个小团子也不是那么老实。
28颗珠子很快就串好了,鹤恬示意宿亭云变回原形,然后将手串给他戴上,大小刚好合适,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这时,墙上的一个玻璃瓶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并脱离架子,滚落在地。这一声音引起了连锁反应,其他瓶子也开始晃动起来。
宿亭云看到面前的鹤恬脸色一变,原本带着些许稚气的面容在这一刻冷得仿佛要凝结出冰霜来,她从棺材上跳下去,指间夹着符纸,一脚踩碎地上的那个玻璃瓶,连带里面存放的黑气也彻底碾碎,一点粉末都没留。
架子上的其余玻璃瓶都安静了下来。
做完这件事后,鹤恬的神情又恢复如常。
她抬手凝出纸笔,一边写信一边对宿亭云说:“我死后怨气极重,停留在阴阳交界处练就鬼术,如今已成了一名训鬼师,有我在,阴阳交界处里不会再有鬼敢伤害你。”
“至于你想知道的,有关于两年半前发生的事,就等下次见面我们再细谈吧。鹤延好像发现你不见了,正尝试进入阴阳交界处。”
“那流珠手串的修复工作还差最后一步,你告诉鹤延,他知道该怎么做——”
鹤恬将信匆忙折好塞进宿亭云的怀里,而后符纸一挥,送宿亭云回到石碑旁,小蓝和小银见他要走了,赶忙浮出水面,“小黑!”
在消失之前,宿亭云不忘道:“我下次还会来的,再见~”
没听到小蓝和小银说了什么,宿亭云就已经重新回到了黑雾当中,他谨记鹤满的话,倒退着走上四十步,然后闭眼转身,找到门把手的位置用力拉开——
光线重新恢复正常。
宿亭云一眼就看到了门外脸色铁青的鹤延,其凶神恶煞的程度,不输那五名壮汉。四目相对之际,宿亭云心虚地低下了头,慢悠悠从黑门里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