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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云坠(第2页)

“我不知道……或许吧。”

“不要回来!”净月悄悄道,“寺里又闷又寂寞,一点也不好……”

金坠苦笑一下,喃喃道:“人活在世上,不管在哪里,都是寂寞的。不只是人,一花一草,一鸟一虫,都很寂寞……”

“吉时不待人,五娘快上车吧!沈家郎君可还在府中等你呐!”

顾翁已命众家仆在前开道,催促她下山。金坠淡淡应了声,作别净月,如来时一般头也不回地出了寂照寺。

当朝金宰执府邸矗立于开元坊正中:前邻天街,后毗御苑,西近国寺,东倚皇城;朱门紫楣,户列簪缨,地灵人杰,济济有众。

然这一切同金坠并无关系。五岁那年腊月,自感时日无多的母亲耗尽做针线攒得的盘缠,拖着病体带她进京,在金府外冒雪跪了终日。彼时老夫人尚在世,怜她母女无枝可依,破戒收容了她们——纵使那失踪多年的金家长子曾在家门前立下毒誓,此生惟愿携佳人诗剑飘零,再不踏入这“金笼子”半步。

毕竟是名噪帝京的诗礼之户,金相夫妇谨遵家训,待她如己出。金坠被收在府里,同族中姊妹一道吃了数载白食,以叔母之言,是她“前世积德、转世难报”的福分。即使她的生母是个乐籍出身的“下流货色”,她的父亲则是个色迷心窍的“不肖子孙”。

初到金府那年,叔父还未做上宰执,尚有闲暇燕居。下人将她母女带至堂前,叔父正儒雅随和地端坐看书,抬眼瞧了瞧她母女,随口问侄女的闺字。母亲搂着她,柔声唤出了那个明月似的小名——“皎皎。”

叔父闻言,皱了皱眉,翻着手里的《世说新语》珍本道:

“古人云:天月明浄,不如微云点缀——今后就唤她缀儿吧。”

“是个好名。”叔母叶氏颔首附和,冲母亲讪笑,“嫂嫂安心养病,孩儿今后随我。她还不识字吧?明起便叫她与姊妹们一道读书,日后也好许个好人家。免得步人后尘,有伤门楣……”

“我识字了!我还会写自己的名字……”

金坠脱口而出,即遭母亲喝止。叶氏乜斜着她,冷笑道:

“哦?那你可得学点儿新字了——咱们金家行土运,就照你姊姊们的字辈取个同音吧。(注1)”

语毕,唤侍女取来纸笔,用淌着墨汁的笔豪大大书下一个“坠”字,递给身旁的丈夫过目。叔父瞥了一眼,仍垂首看书,点点头算是默认。金坠想反驳,却被母亲紧攥住衣角,只得干瞪着白纸上那个陌生的大字,仿佛那就烙在她脸上。

就这般,她结束了与母亲相依为命的贫寒岁月,开始了寄人篱下的贵府生活。叔母信守承诺,让她与族中姊妹们一道随先生读书。学到《世说新语》时,她终于读到了叔父当初引来为她取名的那段文典。“明月不如微云点坠”后面跟着的分明是一句反讽:

“卿居心不净,乃复强滓秽太清邪?”(注2)

此后每见叔父叔母,她都想把这句话同书一道甩给他们,质问他们为何居心不净,滓秽太清。

但她终归只能想想。来到金府翌年春,母亲便在那间照不到太阳的偏房里病逝了。临终之际,母亲紧握着她的手,用几不成声的语调反复叮嘱她要听话,直到她哭着保证。母亲欣慰地笑了,一声声在耳畔唤她“皎皎”。最后一声轻唤飘散,她彻底成为了“金坠”。

从此,金坠便晓得自己人如其名,生来即是个累坠。

花朝节这日,被恪尽职守的老管家顾翁从寂照寺一路抬下山后,金坠不得不回到了这里。望着金府门前那两只气派的石狮子,迟迟不愿迈步。多希望这对看门猛兽此刻活过来向她发威,好让她溜之大吉啊!

如今他们五花大轿请她回来,只为来日再用五花大轿将她赶走。思及此处,金坠不免冷笑出声。但今日毕竟是她定亲的喜日,不好扫兴,甫一归家,她便换上寻常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脸孔,迤逦来到堂前拜会衣食父母。

金宰执如往常一般不在府中,趁节令休沐去赴哪处的酬应了。饶是如此,厅中仍人头攒动,却并不如她预想得热闹——

但见夫人叶氏雍容盛装,高坐堂前,正侧身吩咐婢子;两旁分坐着四个女娘,珠环玉绕,莺声雀语,俱是归宁的金氏女娘。瞥见金坠到来,其中三个仍笑语晏晏嗑着瓜子,只当吹进来一阵风;唯有末座上的四姊姊向她点了点头,送去一个稍显无奈的微笑。

金坠无意搅扰她们母女的天伦之乐,又不好一言不发,遂自若上前道:

“好热闹呀!难得姊姊们都在,大家赏花便赏花,何必专程等我?这般干坐着可要闷坏了!”

夫人叶氏转过头来,冷冷道:“你还晓得回来?花儿都快开败了!”

长姊金幸笑道:“今日可是五妹妹定亲的吉日,姊姊们特来向你道喜,何想妹妹姗姗来迟,等得人家新郎倌不耐烦,搁下聘礼先走哩!”

金坠亦笑:“我一早见外头花开得好,便拉着宛童踏春去了,玩得高兴误了时辰,害大家久等了!”

叶氏不悦道:“定亲纳采的日子,不在家好好见客,自己跑出去看花,你真是那天煞孤星不成?”

金坠故道:“我不过稍稍晚到了些,谁成想他这般等不起!叔母怎也不替我留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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