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坠淡淡道:“蛊咒?是谁下的,如何能除?”
巫医道:“在下远自南国苗疆而来,深谙世间巫蛊之术皆发源于此。常言系者解铃,娘子若非亲往源头寻求解咒之法,实难根除蛊毒。”
宛童急道:“苗疆那么远,怎可能去?再说我家五娘不久便要出阁了……”
巫医闻言,兀自说了一句苗语,语气沉痛,大抵是爱莫能助、另请高明之意。此言一出,在后面队伍里等候算命的、在铺子四周围观的人群皆发出同情之叹,无不可怜金坠如花似玉竟命途多舛。金坠本人倒无异色,不疾不徐道:
“照大师之言,我竟已无药可救,只能等死了?”
巫医幽幽道:“也非无药可解。”
语毕,从身后架上的众多秘宝匣中取出一只水晶瓜棱瓶摆在案前。众人定睛望去,但见瓶中有一枚石子质地的乳白色物什,外观平平,并无稀奇之处。巫医将晶瓶举至金坠面前,徐徐说道:
“此瓶中灵药乃由失传已久的苗疆上古秘术所炼,药效之灵,举世无二。若是寻常之辈,在下绝不愿透露玄机。我观这位娘子灵根慧骨,口眼通明,是难能有缘之人,愿奉此药攘灾解忧,惟愿娘子脱离苦海,早登彼岸。”
人群一阵啧啧艳羡。金坠不知这巫医耍的什么鬼把戏,顺着他的话术说道:
“大师所言不差,我确被下了蛊咒,还是一种情蛊。可我偏不愿从这苦海解脱!”
巫医未料金坠这样不惜命,语塞之际,一旁忽有人道:
“良言难劝想死鬼,她不惜命,那便是她的命!敢问大师,此药有何灵处,可否为我等演示一二?”
说话的是个中年贵妇,金坠认出是刑部尚书的夫人贺氏,深知此人对自己并无好感。自从与嘉陵王之事遭人毁谤,半个帝京贵妇圈都对金坠喊打喊杀。这刑部夫人与先前退她亲事的贺家同出一门,对她自是恨得紧,还高兴在闹市上逮到个公报私仇的良机呢。
苗疆巫医不谙这些世俗杂闻,高举晶瓶示向人群,朗声道:
“诸位请观:此物产于南国野岭之中,乃是由苗疆上古神女央阿沙之圣泪积万年所化。在场诸位,可有人曾听闻央阿沙神女的传说?”
无人应答。巫医深表遗憾地摇了摇头,唱戏一般抑扬顿挫地说道:
“在我们苗乡神话中,央阿沙是为‘露水神女’。相传,神女诞于一片清澈山谷,由林间夜露所化,有着生养万物的美貌与灵力。然而,这也为她带来了不幸——太阳沉迷于央阿沙的美,便令乌云做媒,强行将她带去了天上。可太阳毕竟是太阳,光辉万丈,普照大地,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永远是权力与名望,而不是家中的央阿沙,何况他早已有了许多妻妾。央阿沙很快便被冷落了,独自在天宫中度过了许多年。然而……”
“然而,在那些寂寂长夜里,月亮始终陪伴着央阿沙,于是他们偷偷爱上了彼此。太阳知后嫉妒成狂,日夜不休地在天上监视这对爱侣。很快,天下大旱,生灵涂炭。央阿沙不忍见万物受苦,毅然扑向太阳,熄止了灭世烈焰,自身却如朝露一般永远消失,只在世间留下了一滴泪水——那泪水化作清泉涌入山林,润泽万物,终使干涸的大地重焕生机。”
金坠兀自上前,模仿那苗医戏文般的语气,讲完了这个凄美的南国神话。后者一怔,抚掌赞颂道:
“妙,妙极!不想中原竟有深谙我苗疆史诗之人!不知娘子从何听说央阿沙神女的圣迹?”
“既是史诗圣迹,自有流芳于世的途径。”金坠淡淡道,“大师手中的那枚灵药,当真是由神女的泪水凝化而成么?”
“正是!昔年央阿沙神女殉身救世,其圣泪积万年而成此水晶灵药,平素埋于山林草木之间,如霜如露,略不可见,或有触者,便生明光。”
巫医说着,拔出水晶瓶的木塞,将那乳白晶体倒出。众人望去,果见那物在巫医戴着铜制手衣的掌中发出萤火似的幽光;未及惊叹,巫医又搬出一只盛满水的铜缸,道:
“其光盛如碧珠绿玉,又如明星璧月,遇水不熄反炽。研碎吞服之,则央阿沙神女灵息庇体,百病皆消,美意延年……”
语毕,将那乳白晶体投入缸中,又取出一支芦苇杆子,向水中不断吹气。但见电掣火石之间,那物竟如寒冰骤遇沸水,呲呲有声,须臾白烟氤氲,碧光大炽,照得缸中世界形如青玉幻境,流萤辉夜。
人群一片惊叹,无不对这水中奇观啧啧称异。金坠亦看得出了神,在那翡翠色明光的吸引下,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试图摸一摸那梦幻般融于水中的灵物……
“我若是你,便不会碰它。”
一个声音骤然飘来,声量不大,却如一阵炎夏冷雨,霎时浇灭了沸腾的人言。金坠如梦初醒,忙缩回手。抬眸望去,正对上一双清凛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