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尘笑道:“夫君在处便是家嘛。你初次离京,我已嘱咐沈郎,在外多护着你。到了杭州,若有什么不合意的,尽管写信来,姊姊可不饶他。”
金坠冷冷道:“不烦四姊姊。他若敢教我不合意,我先饶不了他!”
金尘捏了捏她的手:“你们走水路去,需好多日才能到吧?也不知沈学士为何舍近求远。”
金坠冷笑:“或许他就爱泛舟南下,一路纵情山水,吟诗作赋吧?”
“不会吧?我瞧他可不像这样的人……”
“人不可貌相,我瞧他就是素日忙烦了,难得寻到个偷闲良机,打算游山玩水一番再去赴任哩。”
“那也不错啊,你与他新婚燕尔,正好一道出游。一路就你们二人,江湖泛舟远离尘嚣,定然很是惬意呢。”
“苦海无涯,我可没闲情与他泛舟……”
金坠话音刚落,君迁却不知何时到了身边,淡淡接话道:
“佛言百年修得同舟渡,区区苦海,娘子何畏?”
金坠一愣,来不及回讥,金尘颔首笑道:
“正是呢,你们好容易才修来这同舟共渡的机缘,万应珍惜才是。”
金坠哼了一声,别过头去。金尘又殷殷叮嘱妹夫道:
“我适才还与坠儿说呢,到了杭州她若有不合意的,可要写信来同我诉你的状。我就这一个亲妹妹,她自小从未离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烦请沈学士多担待些,我也好安心……”
君迁温言:“我会的,四娘子勿忧。”
时辰已至。君迁似想在金尘面前将好妹夫的作风贯彻到底,上前替金坠打开车门,主动向她伸出手,颇有风度地搀她上车。金坠岂愿遂他的意,又不愿令四姊担心,只得扭捏着搭住他的手上了车。君迁待她落座,款款向金尘致礼作别,上车坐在金坠身旁。
车马远行,一路把看了数十年的帝京风景抛之于后。金坠探出车窗,回身同此间唯一挂念的姊姊挥手作别,良久方坐回车中。
窗外春光融融,时有暖风入内,车厢中浸满了熏人醉意。二人并肩枯坐,金坠忽嗅到一阵清淡而熟稔的苦味儿;她误以为是从窗外飘入的,半晌才醒悟是君迁身上沾染的药草味道。
平日不觉,此刻与他咫尺同车,才发觉那一向令人皱眉掩鼻的苦药味于她已习以为常了,甚至竟有些……好闻。
金坠闻着那药香,倏然感到一阵燠热。侧目瞥向身旁,见君迁单手捧着本书在看。她百无聊赖,一手托着腮,倚在窗畔吹风。车厢忽地一颠,她搁在座上的那只手触到了他的。金坠刻意没动,就让他们的手若即若离地碰着。君迁似未察觉,仍旧埋首看着书。
金坠心中忽涌出股不可名状的懊丧,一把抽开了手,冷冷道:
“这里没别人,你不必装了。”
君迁放下书:“什么?”
“我……我说方才。”金坠嗫嚅,“四姊姊又不是外人,你何苦当着她的面做戏?”
君迁一脸无辜:“你怎知我在做戏?”
金坠撇过脸去:“我就是知道!”
君迁似笑非笑,一语未发,复又埋头看书。春日迟迟,轩车辘辘,一路宁静地载着他们出城,去向那通往江南的船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