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应,把一个被先生宠坏,有点小性子,对宫闱尊卑缺乏深刻敬畏的“娇娇儿”演得活灵活现,嫌弃御赐点心?这简直是大不敬。但也恰恰符合她“不懂事”的人设,比任何刻意的推拒或者惶恐都更显得“真实”。
戚鸣毓也适时发出一声带着宠溺与无奈的笑,伸出手来,随意,充满占有欲地揽住乔淞月微缩的身体,手指在她圆润的肩头安抚性地捏了捏,对着赫公公笑道:“让公公见笑了,这小丫头片子,就是这么被我给惯坏了。挑嘴得很,平日里连铺子里最好的蜜饯都嫌甜腻,非说不如她家从前小厨房里熬的梅子羹清爽。”
他语气带着点“家丑不可外扬”的无奈,透着对“爱妾”的纵容,“你看看你也真是的,公公一片美意,还不快谢恩,挑一块看着顺眼的尝尝,莫要辜负了公公的心意!”最后一句,他转向乔淞月,是揉杂着哄劝的命令口吻。
你怎么不吃,有毒怎么办?
乔淞月被他紧紧的揽着肩膀,像是听到了她内心想法,她马上感受到了戚鸣毓温热手掌传来的力道和暗示。
她像是被自家先生的话安抚了,小嘴微微撅了一下,带着点不情不愿的娇态,在那几块糕点上来来回回逡巡片刻,最终伸出手指,没有用太监递上的银签,直接拈起了其中一块造型简洁,颜色最素净的莲花状酥点。
她的指尖在碰到点心的一瞬间,动作自然地停顿了一下,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糕点,像在感受它冰凉的触感。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她指腹却十分隐秘地,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在点心底座边缘轻轻一抹,她感受到了一个细微的,像粗砂砾一样的颗粒物藏在里面。
是毒,这点心里果然藏着毒。
而且明显是那种只有遇热,或遇到唾液才缓慢发作的奇毒。
乔淞月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道:这老阉狗,竟然真的敢在御赐的点心里面动手脚,心思歹毒至极。
不管心里多不愿意,这戏还得接着演。她把酥点送到唇边,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张开嘴吧,带着一点好奇和满是挑剔的神情,轻轻咬了一小口。
她动作优雅,带着官家小姐的仪态,尤其眉宇间那点对甜味的“嫌弃”,显得格外真实。
“嗯。。。。。。”她细细的咀嚼着,秀眉微蹙,像是在认真品味,然后对着赫公公露出一个勉强,努力讨好的笑容,声音娇软道:“谢公公赏赐。。。。。。这糕点是挺特别的,就是。。。。。。还是有点太甜了,妾身实在不喜。。。。。。”她说着,还捂着嘴巴轻轻咳嗽了一声,仿佛确实被狠狠甜到了,略微不适,那模样娇憨中带着点不自知的诱惑,着实让人心生怜爱。
从不情愿的嫌弃,到被先生压迫后的委屈接受,再到天真懵懂地直接用手拿取食用,最后那带着点小抱怨的“太甜了”和似真似假的轻咳,这一连串的反应做的自然又巧妙。
赫公公看着她这副“天真娇憨”又带着点小性子的模样,眼中最后的疑虑终于彻底消散了,浮现出一种高位掌控玩弄的满足感。
他呵呵呵的大笑起来,连连叹道:“有趣!有趣!戚三老板,你这小夫人。。。。。。当真是个妙人儿!天真烂漫,心直口快,好!甚好啊!”他特意加重了“心直口快”这四个字,显然在心里已经认定了乔淞月是个空有美貌,毫无心机城府,还有点“蠢”的花瓶,彻底失去了威胁感。
戚鸣毓也朗声笑起来,顺势把乔淞月往怀里带了带,动作狂放又自然:“公公喜欢就好。这小丫头片子,也就这点颜色和不懂事的真性情,还能入眼了。”他捏了捏乔淞月冰凉的手,举止看似不经意,传递出来的赞许只有乔淞月自己一个人知道。
这一场表面平静,凶险万分的危机,在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极致默契配合下,有惊无险地化解于无形了。
酒宴临近尾声,赫公公也心满意足,开始面露倦色了,打着哈欠挥了挥手,使劲眨巴眨巴小眼睛,道:“我看时辰不早了。戚三老板的心意,咱家心领了。诸位,改日再叙吧。”
众人纷纷拱手道别,戚鸣毓也立刻起身,满脸都是商人式的热络笑容,姿态倒依旧从容:“也是,不敢再叨扰公公歇息。戚某告退。”
戚鸣毓自然地牵起乔淞月微凉的手,这个动作满是占有式的亲昵,半护着她,向赫公公敷衍地拱了拱手,便带着两名护卫,从容不迫地退出了这间弥漫着无形杀机的宴厅。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隐去了一大半。
戚鸣毓一直牵着乔淞月的手没有松开,还慢慢的收得更紧了一些,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干燥又稳定。乔淞月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力道,还有他周身那层无形,从宴会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放松下来的警惕气场。
两人都都没有开口说话,并肩而行,步调一致,像演练过千百遍似得默契。
一直到他们踏上通往三楼天字八号房的楼梯,转过无人的拐角。
紧绷的气氛这才微微松弛了一分。
“夫人方才说。。。。。。‘太甜了’,不喜欢?”戚鸣毓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楼梯间响起,带着近乎揶揄的笑意,打破了沉默。
他嘴角带着笑,目光依旧平视前方,仿佛这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乔淞月脚步未停,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沉静如水,她唇角也勾起一抹极淡得笑,随口答道:“宫里的蜜糖都裹着穿肠的毒药,自然甜得发苦,腻得让人恶心,鬼才喜欢呢。”她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糕点里果然是藏着毒的。”
戚鸣毓脚步忽然顿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力道又紧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