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坛烈酒,见了底。污血混着酒液,染红了一盆清水,那只手掌上的伤口,终于不再是骇人的乌黑色,转而泛出鲜红的皮肉。“够了。”一只大手伸过来,夺走了苏锦绣手里的酒坛,重重地磕在桌上。萧承煜下身,捧起她那只抖个不停的手。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血肉模糊的牙印上,喉结上下滚动。那股子从安远侯府就一直憋在胸口的火,此刻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狠。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旁边干净的布巾上撕下一长条,小心翼翼地,一圈一圈,将她的手掌包裹起来。他的手指粗糙,带着常年握刀的厚茧,可动作却笨拙又轻柔,生怕弄疼了她分毫。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烛火爆开的轻响。春桃早就红着眼眶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萧承煜打了个死结,抬起头,正好对上苏锦绣那双因为剧痛而蒙着一层水汽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委屈,没有怨怼,只有一种让他心头发紧的平静。他忽然觉得,自己那些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本事,到了她面前,竟是半分也用不上。“京兆尹那边,我会盯着。”他终于开了口,“我保证绝对不会让安远侯想从这件事里摘出去。”苏锦绣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怒火和心疼,那只手上的疼,似乎都淡了些。她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发现脸上的肌肉都僵了。“我信你。”她说。有他这句话,比什么金疮药都管用。夜,深了。消息是后半夜传回来的。来报信的是萧承煜的亲卫,一身夜行衣,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寒气,单膝跪在书房里,声音压得极低。“将军,京兆尹大牢那边传来消息,那个刺客自尽了。”萧承煜正在擦拭佩刀的手,停住了。他没回头,眉头皱了起来,冷冷问:“怎么死的?”“说是畏罪,一头撞死在了牢房的墙上。京兆尹已经着人验过尸,结了案。”“呵。”萧承煜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他缓缓转过身,烛光下,他的脸上一片冰寒,没有半点温度。好一个畏罪自尽。那丫鬟在侯府就求死不能,到了防备森严的京兆府大牢,反倒能轻易地一头撞死?这种鬼话,骗三岁孩子都嫌蠢。亲卫低着头,不敢接话,只觉得屋子里的气压,低得快要让人喘不过气来。“安远侯府呢?”萧承煜又问。“侯府一早就派人去京兆尹递了话,说那是府里采买时混进来的刁奴,身家背景一概不清,与侯府没有任何干系。还送上了一千两银子,说是给大少奶奶压惊。”“砰!”那柄刚擦拭得雪亮的佩刀,被他狠狠地砸在了桌案上。紫檀木的书案,被砸出一个深深的凹痕。“好一个撇得干干净净!”萧承煜气得额角青筋暴跳。人死了,线索断了。安远侯再使些银子上下打点,这件事,就成了一桩无头公案。他萧承煜的妻子女儿险些丧命,最后就只换来一个死无对证和一千两银子的压惊?欺人太甚!就在他准备下令去查的时候,里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苏锦绣披着一件外衣,走了出来,“将军。”听见动静,他那满身的煞气,在她面前,下意识地就收敛了几分。“你怎么起来了?手还疼?”他快步走过去,扶住她。苏锦绣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那柄砸在桌上的刀上,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亲卫。她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眼睛里,一片沉静。也就在这时,那行别人看不见的字,在她眼前,清晰地浮现了出来。【我就知道!肯定是这个套路!被自杀,死无对证!安远侯这老狐狸够狠!】【查!查她家人!这种死士,家里人肯定被控制了,这是他们唯一的软肋!】【楼上别傻了!查什么家人?你们看漏了关键!京兆尹府尹周大人,是安远侯陈氏的远房表侄,三年前就是靠着安远侯的举荐才坐上这个位置的!他就是安远侯的人!】【我靠!监守自盗啊!这水也太深了!那刺客哪里是自尽,分明就是被京兆尹的人给灭口的!】【完了完了,这下线索全断了,将军可别冲动啊!现在带人去闯京兆府,那就是公然藐视王法,正好着了他们的道了!】苏锦绣的心,沉了下去。原来如此。这根本就是一个早就设好的连环套。从刺杀失败的那一刻起,安远侯就已经想好了脱身的法子。她扶着萧承煜的手,轻轻用力,让他看向自己。“将军,别急。你现在带人去京兆府,能查出什么?那个周大人,既然敢在自己的地盘上杀人灭口,就说明他早就把一切都抹干净了。你去了,查不出证据,反而会落下一个带兵冲击官府的罪名。安远侯最想看到的,就是你自乱阵脚。”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这番话,条理清晰,一字一句都敲在道理上。萧承煜不是蠢人,苏锦绣这几句话,倒是点醒了他。他看着苏锦绣,看着她那双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清明的眼睛,心里那股子烦躁,竟是奇迹般地平复了。从赏花宴上,她舌战群儒,再到后来她用手去堵死士的嘴。这个他从前以为,只是个温顺柔弱的商户之女,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着他的认知。“那你说,该怎么办?”他发现,自己竟是极其自然地,就问出了这句话。苏锦绣扶着他,走到桌边坐下。“安远侯这么急着杀人灭口,说明他怕了。他越是想把这件事压下去,我们就越不能让他如愿。”她抬起眼,眸子里闪着一点细碎的光。“人是死了,可事情还没完。明天一早,你就递牌子进宫面圣。”“你的意思是,借力打力?”萧承煜问道。“对。”苏锦绣点头,“你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告状,也不用喊冤。你就把你这身被侯府茶水溅湿的衣服穿去,把我这只手上的伤,原原本本地说给皇上听。就说你愚钝,想不通,为何在侯府赴宴,会遇到亡命的刺客。再问问皇上,您亲封的祥瑞,这福气,是不是太扎手了些?”“不去跟安远侯争辩,也不去跟京兆尹纠缠。我们直接把这件事,捅到天上去。让皇上,让满朝文武,都来评评这个理。”“安远侯他可以堵住京兆尹的嘴,难道还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将军夫人有弹幕,携夫君福宝杀疯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