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里。
闲清林正盘腿坐在石床上,双目禁闭,脸颊苍白,额上渗着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紧紧咬着下唇,整个人瞧着似乎极为痛苦。
他觉得自己意识很清醒,但全身却犹如正处在烈火中焚烧,大火在一寸寸焚噬他的血肉,疼痛到让他几乎难以忍受。
他知晓情况不对,得赶紧叫人,可意识却不受控制,身子好似被操控着,一直在一片焦黑的滚烫的土地中行走。
那片地方很陌生,又大概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那一战想来很激烈,现场遗留的威压彭拜如潮,极其恐怖,七长老几人已是金丹,可闲清林在他们身上感觉到的威压却不及此刻万分之一。
在这里大战的修士实力恐怕已经远超金丹,一定不是普通修者。
周边山已崩,地已裂,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腥臭味,那味道很重,似乎怎么挥都挥不散。
闲清林觉不对,低头一看竟是遍地的尸骨,遍地的残骸,有修士,有神兽,还有一些面目狰狞形状诡异的妖兽,地上黏黏糊糊,他抬起脚,才发现地上都是几欲干涸的褐色的粘稠血液。
天空灰蒙蒙的,周边寂静无声,安静得可怕,到处都充斥着血腥味,闲清林觉得几欲窒息,又觉心中莫名悲痛。
不能再往前走了!
潜意识里他觉得再往前走,一定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那事会让他顷刻崩溃。
不能再往前走了,回去,他必须得回去。
意识在不住的叫嚣,他撒腿就想跑,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哑的声音。
“……走吧。”
有人说。
闲清林猛然转头,就见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帮修士,大概是妖修,他们身后一双翅膀尚为来得及收回体内,个个身上都沾满了血,应该是方才经历过恶斗,有的妖修手中法剑还不断往下淌着血,有的已然断裂只剩剑柄,有的半边翅膀耷拉着毛羽尽落,皆是一身狼狈,但却恭敬的站在一红色衣裳的男子身后。
那男子正跪在地上,抱着个人在失声痛哭。那人应该是死了,双手直直垂在地上,瞧着毫无生气。
“走吧。”天空黑云不停的翻涌着,云层间时不时闪过刺眼的电光,空中一片凝静,似乎有什么要来,开口那修士仰头看了片刻后脸色煞白,仿佛有些忌惮,忍不住又急声催促那红衣人:“少主,走吧,他们很快就会来了。”
“少主,我们必须得走了。”
闲清林看不见那红衣男子什么面容,只见他抱着尸体,埋头在那具尸体脖颈边哭,怎么都不愿离去,明明看不清,可闲清林潜意识却知道,这人,是他在连云山意识模糊之际见到的那个人。
“少主,凤焰锻千骨,焚万物,他……他神魂皆已俱灭,如今不过一了无生气的躯壳,少主不该留念,我们还是快走吧!”
“……神魂俱灭?”那红衣修士喃喃出声,低低重复着,声音像是从喉咙中艰难挤出来,嘶哑得不成样子,但在死寂的战场上还是尤为清晰。
“……怎么这样了?怎么就……这样了?”他喃喃低语说:“神魂俱灭,怎么会这样……”
“少主!我们快走,等他们一到,我们就走不了了。”
那红衣男子像是没听到,只愣神的重复着:“……怎么变成这样了?他怎么……成这样了……”
一声声,一句句,都痛苦得不成样子,说到最后,那红衣修士终于再没控制住,趴在那具尸体上失声痛哭。
那哭声回荡在狼藉的战场上,又苦涩,又沉重,里头裹夹的绝望几乎要满溢而出,刺得闲清林大脑皮层仿佛针刺般,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明明是幻境,却又真实到触手可及。
对方那股绝望海潮般朝他涌来,闲清林胸口仿佛炸裂了开来,又好像被人生生刨开胸口,然后拿着尖锐的刀子,一下一下往他心脏上戳,疼得他几乎要承受不住。
那红衣男子低声哭了许久,接着场景一换,闲清林回过神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处巨大的火坑前,百丈宽的巨大深坑里布满暗红色的火焰。
那红衣男子悬空于火焰之中,熊熊烈火灼烧着他的身躯,他却如磐石般毫无动作,似乎感觉不到疼,有人着急万分的喊:“……少主。”
那红衣男子充耳不闻,闲清林尚未搞清楚状况,那红衣男子突然转过身来,接着对上一双火色幽深的眼眸。
再睁开眼时闲清林已大汗淋漓,可那股排山倒海的绝望感却徘徊不去。
心痛得就像被人掐紧了脖颈一样喘不过气来,闲清林始终忘不了那时那红衣男子声音中流露出的茫然绝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