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他赚的那些钱一落到他自己的手里,不出三日,便会花得精光。有钱时,店家自然奉出手阔绰的财神爷为大老爷;等到他的兜里再找不出一枚铜板,自然也就变成了龟孙子。
这位孙老爷能将这样的日子循环往复地过上十余年,旁人便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几分本事。
而他最大的本事,恰和芒青等人此行的目的有关。
大通和大智的本领神鬼莫测。一个通晓古今,这世间几乎没有他不知晓的事物,另一个却还要更厉害上三分。
即使你提出的问题比到天上去还要困难、比对傻子说的梦话都要荒谬,他也是能想出解决的方法的。
只有孙老爷才知道他们的所在、联系上这两名性格古怪的老人。
只要这江湖中还存在有求于大通和大智的人,龟孙子大老爷的日子就还能继续这样过下去。
即使因为付不起银钱而被店家扣了下来,他也依然有酒可喝、有肉可吃。
孙老爷已许久没有开张了,他的赎身钱自然也累积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的数字。
掌柜稀里哗啦地翻着账本、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珠,终于算出了一个令她满意的金额。
陆小凤听得呲牙。芒青却眼也不眨地付了钱。
孙老爷仰面瘫倒在地上,蹬直了腿,大叫一声,“再拿一壶酒来!”
掌柜的笑着看向芒青。
芒青抛给她一块碎银,颔首道,“给他吧。”
孙老爷睁开迷蒙的双眼,上下打量她一遍,终于坐起了身。
“你们要寻大智大通,有些规矩可得先说好咯。”
花满楼微笑道,“愿闻其详。”
满身酒气的男人搔了搔自己的头皮,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一个问题五十两银子,只收整个儿的元宝。第二,他们从不见人。就算是问问题的时候,你们也只能在外面问。”
陆小凤叹道,“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大通和大智只肯见你。”
这样的回答无疑已经彰显了他的态度。孙老爷咧嘴一笑,拍拍屁股,悠然站起身来。
*
孙老爷的头很大,相较而言,他的身体就显得又干又小。
这样的一个人,在其他地方总是很难讨得到好的。可是在这里,在这条狭窄、阴森的洞口里,他的身材便长得正正巧巧了。
若非亲眼瞧见,人们大抵也是不敢相信这样的小缝竟然钻得下一个成年男人的。
孙老爷在钻洞,黑马则溜溜达达地踱步到了芒青的身边,长长的嘴筒子怼在她的发间。上下唇瓣一动,一缕发丝已被它衔走了去。
芒青面无表情,回手一捶马头,发出“咚”一声响。
黑马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澈,老老实实地把头发呸出来,讨好地拱了拱主人。
司空摘星没过脑子,抬臂把芒青的头发捋回去,不料却沾了一手的口水,顿时嫌恶地用山石猛蹭手指。
陆小凤又是一阵爆笑。
司空摘星怒从心起,顿时扑过去,恶向胆边生地把手往他脸上摁。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了一处。
芒青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花满楼,微微歪了一下头,说,“风景还是很不错的,对吧。”
花满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仅仅只是嗅闻到山间草木的清香、听到咕咕的虫鸣声响,他就已经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一种愉悦、一种对生活的享受。
他总是能很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残缺。或许这正是因为他从未将之视为残缺。
“芒青姑娘不是已经看出来我是一个瞎子了么?”
芒青眺望着远处青色的山崖。新生的嫩叶与已经长成的枫树叶相互叠映,组成了一片深浅交错的绿荫。
少年人的话语随意,轻飘飘混在夜风里,送向了花满楼的耳畔,“你是用心看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