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这副比我还痛不欲生的样子,额头上那点尖锐的刺痛感,反而被一种奇异的、有点好笑的无奈冲淡了。我捂着额头,吸了吸鼻子,闷闷地说:“……没事,就碰了一下。”虽然还是有点痛,但看他吓成那样,再大的气也生不起来了。
夕阳的余晖将小小的球场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海风也带上了凉意。蜂乐回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边回“家”,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小声道歉,眼神湿漉漉的,充满了后怕和讨好。晚餐时,他更是破天荒地安静如鸡,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我额头的方向,连优阿姨投来的探究目光都顾不上回应了。
夜幕降临,千叶的海浪声温柔地拍打着梦境边缘。我躺在客房的床上,额头上贴着优阿姨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据说有奇效的卡通图案退热贴(虽然我不是发烧),凉丝丝的感觉缓解了那点残留的闷痛。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划过手机屏幕,点开了那个黑白足球图标。
主界面加载出来。简陋的训练场,生锈的铁丝网。白发金眸的像素小人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头顶的状态栏闪着微光。我习惯性地先点开【留言便签】,指尖在输入框上停顿了一下。
海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白日里阳光晒过的余温和紫阳花的淡香。蜂乐回那炫目华丽的颠球表演,他教我时笨拙又认真的“超级无敌友好入门版”教学,还有他摸到我伤口时那惊恐万状、恨不得以死谢罪的表情……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闪过。一种复杂又轻快的情绪,像细小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冒了上来。
我按下语音键,凑近手机,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诺亚,今天……看到有人踢球了。很厉害,像跳舞一样。”
“我也……试了一下。”
“虽然很笨,但……好像,有点点好玩?”
“你也要加油训练哦!”
保存,放置。小小的便签纸虚影飘落在诺亚脚边。做完这一切,我才点开洁世一的聊天框,拨通了电话。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喂?浅羽桑?”洁世一清亮中带着点急切的声音传来,背景很安静,他大概已经回到自己房间了,“额头……还疼吗?今天……还好吗?”他问得小心翼翼,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
“嗯,好多了,贴着药膏呢。”我摸了摸额头上的卡通退热贴,想起白天球场上的乌龙和后来的“教学”,嘴角忍不住又弯了弯,“今天……发生了一件有点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洁世一的声音里带着好奇。
“嗯,”我翻了个身,面朝窗户,看着窗外千叶县深邃的星空,组织着语言,“就是……我不是说觉得足球有点热闹吗?然后……就有人教我踢球了。”我依旧谨慎地模糊着信息,“从最最基础的开始学,叫‘超级无敌友好入门版’颠球哦!”我故意用上了蜂乐回那夸张的命名。
“诶?超级……入门版?”洁世一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显然没听过这种说法,但他很快被“有人教浅羽桑踢球”这个信息吸引了,“那……那浅羽桑学会了吗?感觉……怎么样?”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唔……”我回想自己那三个歪歪扭扭的颠球和最后失败的接球,诚实地说,“好难啊!球根本不听话!不过……”我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真实的雀跃,“最后一下好像找到一点点感觉了!教我的人还说我是天才呢!”我把蜂乐回那夸张的表扬也复述了一遍,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海浪声透过听筒,带来一阵沙沙的轻响。
然后,洁世一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低了一些,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探询,清晰地穿过遥远的电波:
“……那,浅羽桑,”他停顿了一下,呼吸似乎都放轻了,“我……我还是你最喜欢的吗?”
没有任何铺垫,直球得近乎莽撞。
像一颗投入平静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温柔地漾开。
窗外的星子温柔地闪烁着,海浪声是恒久的背景音。额头上贴着卡通退热贴的地方传来丝丝凉意,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带着不易察觉颤抖的探询,却像一捧温热的泉水,缓缓包裹住心脏。
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当然啊。”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仿佛这个问题本身就不该存在,“最喜欢世一君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听筒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如释重负的呼气声。紧绷的弦,松开了。
“嗯!”洁世一的声音立刻重新变得轻快起来,像被阳光瞬间照亮的蓝宝石,之前的细微紧张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安心和满足,“那就好!浅羽桑要好好休息!额头快点好起来!”
电话挂断后,房间里只剩下海浪温柔的叹息。我握着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嘴角尚未褪去的笑意。额头的鼓包在药膏的作用下只剩下一点隐隐的酸胀,而心底那片被蜂乐回过于热烈的阳光晒得有些焦躁的角落,此刻被洁世一那捧温润清泉般的“最喜欢”熨帖得无比安宁。
千叶的夏天,喧闹的海风里,似乎终于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