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袄还带着他的体温,沉甸甸地压在肩上,混着淡淡的皂角香——林溪认出那是她上次塞给他的那块茉莉香皂味。她想说“你会冷的”,却看见他毛衣袖口磨破的边,露出的手腕上还带着点红,是刚才端馄饨时被烫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悄悄把棉袄往身上拢了拢,像抱住了个暖烘烘的小太阳。
“我不冷。”陆泽言把两手往毛衣兜里揣,下巴微微收紧,像是在逞强。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林溪突然发现他眉骨很高,在路灯下投出片浅浅的阴影,像幅没画完的画。他走在前面半步的位置,时不时回头看她,脚步放慢得刚好能让她跟上,皮鞋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声,像在数着步子。
林溪看着他的背影,蓝毛衣被风灌得鼓鼓的,像只收拢翅膀的鸟。
“陆泽言。”她喊了一声,声音被风卷着往前飘,撞在他背上又弹回来。
他停下脚步,转身时带起阵雪雾,睫毛上的雪粒被路灯照得像碎钻。眼神里藏着点她看不懂的东西,像期待又像忐忑,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嗯?”
“谢谢你。”林溪抬起头,围巾滑落半截,露出冻得发红的鼻尖,“今天很开心。”
陆泽言的耳尖“腾”地红了,像被路灯烤化的糖。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指腹蹭过发梢的雪,动作有些笨拙。“不用谢的。”声音低得像怕被听见,尾音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像被风吹动的琴弦。
路灯突然闪烁了两下,光晕在雪地上晃出涟漪。林溪看见他喉结轻轻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往她这边挪了挪,把风口挡了大半。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他背上,蓝毛衣很快沾了层白,像落了只安静的蝶。
这一瞬间,林溪觉得,即使整个世界都冰封了,她也不会感到寒冷。因为有一种温暖,藏在他的笨拙与沉默之中,比任何语言都更真挚、更深沉。就像他总记得她不吃葱姜,记得她英语薄弱的时态题,记得她系鞋带时会低头数鞋扣——这些细碎的事,像散落在雪地里的星子,明明灭灭,却照亮了整个冬天。
雪不知何时停了,云缝里漏出点月光,把路面照得像铺了层银。巷口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勾着轮残月,像幅剪纸贴在天上。陆泽言突然停下脚步,手在毛衣兜里掏了半天,摸出个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往她手里塞:“这个,给你。”
林溪捏着纸包,感觉里面是圆滚滚的硬物,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是什么?”
“捡的。”他别过脸去看槐树,耳根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上次在废品站看见的,觉得……挺好看。”
拆开牛皮纸,里面是颗用发绳系着的玻璃珠。鸽子蛋大小,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里面裹着片小小的气泡,像被冻住的星云。林溪捏着珠子的指尖微微发颤,红绳在掌心勒出浅浅的痕,像道没说出口的牵挂。
“挺好看的。”林溪把玻璃珠往书包侧袋里放,指尖碰到里面的芝麻糖,纸包已经被体温焐软了,边角发皱像片枯叶。那是早上沈曼青塞给她的,说让她分给同学吃,“这个给你。”她把芝麻糖往他手里塞,“我妈做的,甜的。”
陆泽言捏着纸包,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糖渍,像在研究什么难题。“谢谢。”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把糖往毛衣兜里塞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
两人又开始往前走,影子在路灯下时而靠近,时而分开,像两只试探着碰触角的蜗牛。路过供销社时,看见赵磊正蹲在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抱着把红漆吉他,指尖在弦上胡乱拨着,发出不成调的声响。他看见林溪,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站起来,吉他“哐当”撞在台阶上,弦断了一根。
“你……你们怎么在这儿?”赵磊的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把吉他往身后藏,棉鞋在雪地上蹭出浅坑,“我妈让我来买酱油……”
林溪瞥见他身后的空酱油瓶,突然想起李婷说他买吉他的事,忍不住笑了:“吉他挺好看的。”
赵磊的脸更红了,嘴硬道:“就……就是看着好玩买的,谁会弹啊。”他偷偷往陆泽言那边瞟了眼,看见他肩上没披棉袄,只穿着件蓝毛衣,突然梗着脖子说,“天这么冷,你怎么不穿棉袄?”
陆泽言没理他,只是往林溪这边靠了靠,像要用自己的影子给她挡点风。“我们走了。”他对林溪说,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快到林溪家的巷口时,陆泽言突然停下脚步,从毛衣兜里掏出那本《英汉词典》,往她手里塞:“这个,你先拿着。”牛皮纸封面被他焐得温热,边角卷了点,像被反复摩挲过,“我把里面的重点都标了,你……有空看看。”
林溪捏着词典,想起上次他说英语是弱项,特意把这本送给他。“你不是还要用吗?”
“我抄完了。”他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个笔记本,封面是用硬纸板做的,边角用胶带粘过,“都抄在这里了,不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