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孙阿嫂就将她看得眼珠子似的,轻易不许她出院门,以至于春儿长到这么大,还没出过府。虽然,孙阿嫂也时常给她带些街市上的新鲜玩意儿,可哪比得上自己亲眼所见呢。
春儿几次软磨硬泡想要出府去玩儿,偏她娘总是不肯,还吓唬她说怕叫拍花子的拐走了。哼,分明就是糊弄小孩儿的。
同住一个院儿里的椒姐儿就经常出门。这丫头比她还小两岁呢,如今已经在大厨房当差了,自己拿着一份月钱,想买什么就能买。她就看见过几次,椒姐儿带着她兄弟豆哥儿大包小包的从市集回来。叫她心里怎么不羡慕。
所以,如今胡姣的提议,在春儿听来不啻仙音。去市集卖点心,那岂不是能日日出门了?还能得份儿跑腿钱。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
因此,孙阿嫂话音才落,春儿就频频点头还连声催促问什么时候能开始。
孙阿嫂本就有意,又见女儿欢喜,忙不迭地就应下了。
胡姣见事情顺利,当下便与孙家母女商定:每日由胡家负责备货,孙家出春儿这个劳力,与豆哥儿搭伙儿,去南市口人流最旺的地段摆个小摊儿。所赚银钱,刨去本钱后,两家三七分。
孙阿嫂本还觉得自家只出个人,拿三成有些占便宜。胡姣却道春儿姐姐每日奔波也辛苦,理应如此,孙阿嫂这才感激不尽地应承下来。
翌日,天刚蒙蒙亮,胡姣便与刘氏手脚麻利地将昨日备好的三样点心,分门别类用油纸和竹筒装好,整整齐齐码放进两个结实的竹筐里。
本来刘氏还有些不愿意,认为自己下了工也能带着豆哥儿出去,何必还要搭上孙家,还给三成利,这不是白白送钱给人家吗?
胡姣细细和她分析了一番。从前是她考虑不周,只顾着自家发财,却忘了邻里。这几户人家都在一个院儿里住着,什么风吹草动能瞒得过眼?若是人家心生嫉妒,想要坏事,那可是防不胜防。所以自家吃肉也要让别人有口汤喝,这样才能做得长久。
选孙阿嫂家,是因为她人还算厚道,又和金桂娘不对付,能帮着盯住她别使坏。且春儿爹又和胡舫在一个庄子上,自家对春儿好,她爹关键时候也能照应着点儿胡舫。再说,刨去本钱三七开也不少了,还省了刘氏的事儿,以后她只要下午在家把第二天的材料准备好就成。
胡姣说的清楚,刘氏也不是个不晓事的,听女儿如此,哪还能不明白她的苦心,再加上也存着膈应金桂娘的心思,于是早早便起来帮忙。
一旁的豆哥儿早已穿戴整齐,小脸因着兴奋显得红扑扑的。
春儿也难得起了个大早,将两根小辫子梳了又梳,换了件半新不旧的粉紫色细布夹袄,又往鬓角簪了朵小小的浅黄色绢花。这绢花还是他爹去年过年给她买的,要十个铜子儿,轻易舍不得戴呢。
然后,在孙阿嫂的声声叮嘱里,与豆哥儿一人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筐,兴冲冲地出了门。
南市口果然名不虚传。青石板路两旁,各色摊贩早已支开,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骡马嘶鸣声、孩童嬉闹声汇成一片,热浪般扑面而来。卖针头线脑的、卖时新果子的、卖泥人糖画的、卖热气腾腾的早食的……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豆哥儿机灵,拉着春儿寻了个靠近街口又避风且显眼的位置,将竹筐放下。春儿则有些手足无措,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方才出门时的雀跃被这汹涌的人潮冲散了大半。
豆哥儿看出她的紧张,小大人似的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随即扯开嗓子脆生生地吆喝起来。
“好吃的点心果子嘞——又香又脆的焦糖米花,酸酸甜甜的海棠冻,吃了还想吃的怪味花生,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喽!”
这稚嫩却清亮的声音立时吸引了不少目光。几个挎着菜篮子的妇人停下脚步,好奇地围拢过来。
“小哥儿,你这卖的什么?名字听着怪新鲜的。”一个穿着靛蓝布裙、面容和善的大婶笑着问。
豆哥儿早就跟着胡姣练出来了,此刻一点儿不怯场,麻利地打开一包焦糖米花,捧到那大婶眼前:“婶子您闻闻,香不香?一文钱一包,买三包只收两文钱!又甜又脆,保管您家娃娃爱吃!”
那金黄油亮又散发着浓郁甜香和谷物焦香的米花瞬间勾起了大婶的兴趣。她捏起一小撮放入口中。
“哎哟,又脆又甜,还不粘牙,香得很!给我来三包!”说着便摸出两个铜钱。
“好嘞!”豆哥儿脆声应道,手脚麻利地包好三包米花递过去。有了这头一单,围观的人更多了。
春儿见状,也鼓起勇气,学着豆哥儿的样子,拿起一筒晶莹粉嫩的海棠冻,只是还有些紧张,说出来的话磕磕绊绊的:“这、这是海棠冻,冰凉滑溜,酸甜开胃,一文钱一筒,竹筒押金一文,还筒退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