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宋的身份她早从付老爹哪儿问来了,本想着以后不会再有交集,含糊过去就算了,哪想会被架到这儿来,人家当面亮了身份,再装不知道也说不过去,倒不如顺水推舟见礼,毕竟礼多人不怪。
刚才还振振有词,说什么你主上不是我主上,现在跪的比谁都快,好个狗腿子,影二不屑地撇撇嘴,将门带上。
屋里静得连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垂条的珠帘将两人隔开,丝线上,每颗珠子都像是用碎玉制成,裂纹嵌入夕阳的红光,直视看去刺眼又瑰丽。
“听闻付小姐命不久矣,这是,好了?”尾音上扬,勾着戏谑,明明是流水击石般的声色,听着悦耳,却专往旁人隐晦的痛处戳。
青衣悻悻直起身:“劳王爷垂询,修养了几个月好了些。”
可惜这套说辞对方并不买账:“能追上影二的身法,可见已是大好。”
青衣应不上来,干脆低着头装聋作哑不接话。
摇椅轻晃,座上的人已经起身,石蜜色镶金丝滚边的下摆画了个圈儿,人已向着凭墙立着的黄花梨镂雕花纹多宝阁行去。
青衣暗戳戳抬眼去瞟,就见那架子上不光放着书画古籍,还有羊脂玉松柏梅兰,绿釉细口如意瓶、彩漆木雕九色鹿,且不说别的,单那羊脂玉松柏梅兰摆件,便是绝品,花钱都买不着,而这还只是他这房中最寻常的物件。
青衣突然觉得很窝心,世上有钱人这么多,难道就多她一个吗?
前世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攒够赎身钱,结果两腿一蹬死翘翘,这世好不容易遇着个好爹,不缺吃喝,奈何还是步步深坑,被眼前这人抓着小辫子,身不由己。
要是这就是她的命数,那未免也太惨了。
情绪上来,声音也变得郁闷:“王爷叫我来是为何事?小人掏干净耳朵听着呢。”
宋岑寂瞥了她一眼,伸手从多宝阁探下一册《山河图》随意翻看:“曾泰那趟干的不错,连卫所都找不出破绽,本王小看你了。”
青衣闷着头:“王爷过誉,既接了您的活儿,就得担起这份责。”
光口头上夸有什么用,也不见给点儿真金白银做犒赏,青衣对这样光知道渲嘴上功夫的主顾向来没什么好感,更别说此人还坑了她数遭。
“今日街上那出热闹也是你的手笔?”
青衣一愣,抬头看去,怀疑这人是不是长了顺风耳,才发生不到一个时辰的事情,他便已经知道。
“王爷说的是什么事?小人不清楚。”
“怎么?还要我将影二叫进来,跟你当面对一对事情始末?”
就知道犯在他手里没好,青衣肩膀垮塌:“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王爷又何必问,况且您不是也不想让国公府与晋阳侯府有牵扯吗?不然又何必帮我退婚?”
宋岑寂轻抬眼眸,深暗的眼底比方才越显幽暗:“本王很好奇,你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为何连付国公都认不出,真的付清怡人在何处?”
青衣心猛地突突两下,强扬起笑脸:“有没有可能,我就是真的呢?”
珠帘内的人影转过身,斜晖映入眼底,聚成琥珀色的光,噙着的凉意能将人穿透:“望月楼,你应该很熟悉吧?”
青衣神情僵住,还不等想好如何对答,只听那凉声继续:“想必那棵老柳下的东西,对你定然至关重要,想要回去吗?”
果然被他拿走了!
青衣袖下拳头紧握,一瞬间怒火由心底喷薄,就连垂隔于两人之间的珠帘也似感受到她的怒意,轻轻晃动着,不规则的缝隙,将那张俊雅出尘的脸分割,变得尤其可恨起来。
“拿了我的东西还敢来要挟?人的忍耐是有底线的,你别太过分!”
冽冽杀意直逼而来,宋岑寂清声哂笑,视线轻慢的收回,手指翻过书页,“哗啦”轻响:“若你能听我的吩咐办事,我便物归原主,如何?”
“你可以好好考虑,若应了,可保你在国公府过得安稳。不然谁知宫里会不会又下什么认亲的旨意。”
几乎是转念间,青衣就明白过来:“太后认义女的旨意是经你授意!”
此刻青衣真恨不得冲过去捅他八百个窟窿,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心思狡诈的人,细想自己这一路走来,每一步都正好迈进他挖的坑里,不仅无法脱身,还越陷越深。
说是让她考虑,何曾给她做选择的余地,要是宫里知道她装病抗旨,欺君之罪压下来,不光是她,只怕整个国公府都要被问罪。
她就像是只被绑住脚的跑马,只能在那人划定的范围内蹦跶。
须臾时刻好似过了许久,青衣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紧握的双拳无力的松开,扫眉搭眼的垂下头:“说吧,这回你想怎么着?”
宋岑寂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撩开珠帘,走到她面前,薄唇轻轻吐出一句话:“户部尚书,方德安。”那语气旁人听了只会觉得他谈起旧识,根本不会联想到要索人性命。
青衣神情凝重:“朝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