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在缝隙里瞧着颂琴懊恼的样子,捂着嘴防止笑声溢出,等那道娇憨的人影,蹑手蹑脚的离开,她才躺好,看着帐顶的雕纹出神。
离宋狐狸定下的三月三还有两个月,估算了下时间倒是来得及。
今日那人说了许多,有一件事让青衣印象深刻,方德安好茶,每次事前他都会亲自茶炉温水,已备事后泡茶怡情。
一边是压抑心底的极致暴虐,一边是沉浸于泡茶品茗的温和专注。
两种极端正印证了他流于表面的清高。
青衣对茶道所知不多,要想从此入手就必得学,从择水择器,再到泡茶品茗,都要做到挑不出错,这段时间,她可有的忙了。
一场小雪从后半夜悄声落下,到初晨辰时已雪霁云开。
广平王府,宋岑寂站在绣百鸟朝凰屏风后,由下人伺候他穿戴,绣兰花栖蝶的暮云灰锦袍,腰系玉带,和田玉雕云纹环佩垂于半膝,一束光线斜照,身上暗纹绣样流光溢彩,由眉峰至下颌棱角更似描了笔金墨,衬的整个人姿容昭彰。
“见到人了?”
影二立于屏风外,昨夜他回来时主上已经歇下,故而没有打扰,早上来回话,听到问询,自然知道是在说谁,垂首应是。
宋岑寂挑眉:“没说别的?”
“属下问过,但她反倒撅了我一蹄子,简直就像。。。。。。”影二及时住嘴,没往下说。
影二在他身边十年,性子早就磨得如块儿石头,从未见他如此愤愤过,宋岑寂不免来了兴致,侧首:“像什么?”
“像只野驴。”影二自觉这个形容确实粗俗,可转念想到那人,又觉得再贴切不过。
宋岑寂眼底粲然划过一抹笑意,绕行从屏风出来,认真给出见解:“难得有人敢招惹你,兴许是你哪儿得罪她了。”
影二垂着头,顺着这思路想,也觉得奇怪,细数跟那付清怡总共也就见过几面。
一次是拿刀抵在她的替身婢女后威胁,一次是用晋阳侯世子玉佩逼她乖乖就范,还有一次就是使银针暗戳她婢女的睡穴。
总共也就这三次,怎么算得罪她?
唔。。。。。况且就算,就算是得罪,那也都是主上让他干的呀,怎么不见她跟主上翻脸?
影二默默在心底腹诽,一抬头,就见宋岑寂已向外行去,赶紧抬步追上:“主上要去何处?”
晨光迎面不炽烈,却依旧刺眼,那骄矜的眼眸微眯:“进宫,晋阳侯亲自求上门,怎么也得卖他这个面子。”
从过年到初七朝会,一共七天,一进宫门处处都是斗角飞檐,朱红的墙漆被雪色洗的越发鲜焕,墙头的琉璃瓦倒映出夹道中走过的人影。
今日皇帝并不在紫宸殿,而是突发兴致前往武英堂的校场去练箭法。
校场上的人已被清退,只有内监和侍卫随性伺候,皇帝一身褐色金绣龙纹对襟衫,手握长弓拉开阵仗,案台上放着箭袋,每弯弓射出一发,身后内监就奉上一支。
平日跟在身边伺候的寿春此刻与靶子站在一起,怀里的拂尘倒插在脖领处,垂落的鬃丝随风轻拂,盖在他头顶像是生出的白发。
“皇上今儿怎的这般有兴致?”宋岑寂上前作礼。
皇帝回头睨了他一眼,脸上戾气浓聚,一言不发回过头,将弓弦崩到极致,“嗖”的一声箭羽射出,擦着寿春衣角过去,饶是“人形箭靶”如古井不动,但在劲风擦身而过时,面皮还是不受控制的猛抽几下。
“这阉货,给点儿好脸就顺竿往上爬,朕让小宁子过来做靶子,他磨蹭着不肯,质疑朕的箭术,不过赏他五十仗小做惩戒,这阉货便跳出来非要替罪。”
“好啊,他乐意顶罪,便在哪儿受着,还真当朕身边缺他伺候不成。你说是不是,小宁子?”
皇帝眼神阴鹜,手一伸,一支箭哆嗦着递上,连带着声音也打颤:“是。。。。。。”
宋岑寂瞥眼瞧见,递箭的内监泪眼婆娑,瞧着十七八岁,脸色吓得煞白。
“大声些!”皇帝陡然提音。
小宁子吓得腿脚发软险些跪下,扭头看向远处代他受过的寿春,一滴泪落下砸进土里,唇瓣抖了抖,提高声音:“是!皇上说的是!”
皇帝满意了,接过他手里的箭,再度弯弓朝着寿春瞄准。
“皇上练了一早上不妨歇歇,臣弟瞧着眼热,可否给个机会一试?”绣襕中伸出纤白的指尖,在袖兜的箭羽上抚弄,瞧着兴致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