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站在北京租住的房子脚下,黄转青仰头,试图捕捉属于自己的十九楼窗口。
脖子有点酸。
头顶上方传来轰鸣。她循声望去,一架飞机展翅而过,拖着两条气流,像是凝固的伤痕。
飞机射向东南。
头也不回,姿态决绝。
游戏原画师?听起来挺酷吧。
但对黄转青而言,这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挨打游戏。
领导心思难猜,项目进度脱缰。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抽打的陀螺,晕头转向,停不下来。
工作时间无法控制,下班时间无法控制,工作内容更无法控制。
她永远是被动跟随转动的那个。
唯一能攥在手里,试图证明我还能控制点什么的,就剩下这具身体。
这个念头在她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略显浮肿的脸和因久坐而堆积在腰腹的肉时,恰如其分地跳出来。
像健身房那种需要额外挤出时间和金钱的方式,对她这种被榨得一滴不剩的人来说,显得奢侈而不惜命。
她需要一个简单又不占太多时间,几乎零成本又能切实感受到身体变化的方式。
目光落在了自己家这栋楼,走到窗边,俯视下去。街道是一条发光的粗线,车流是线上爬行的小虫。离地面很远,离那些想摆脱的东西……似乎也没真的摆脱。
但就是它了。
一级级向上爬的楼梯,成了黄转青向这生活无声挥出的拳头。
公司的方寸工位,和那个小小的家,一早一晚对立。
一个习惯就这样诞生:无论多晚下班,只要不是累到虚脱,她都会在踏入单元楼的大门后,推开消防门走进楼梯间。
定下这个目标后,黄转青再看十九楼,那感觉已经不像是在看家了,是在仰望一个目标。
最初的几次都一口气爬不到五层,呼吸也痛痛的。
但她咬着牙,一级再一级。她需要这种主动施加的疲惫,来对抗那种被生活被动的消耗。
一个月后,成效初显。体重秤上的数字诚实地下降了2公斤。腰间的束缚感减轻,爬楼梯本身也不再那么令人绝望,她开始能一口气爬到十层。
这纯粹由自己意志驱动的行为,成了她一个重要的心理支点。
那就继续爬呗。没道理不继续。
只是楼梯间并非总是只有她一个人。总会撞见一些意外。
最固定的意外出现在十七楼。
黄转青第一次看到他时吓了一跳,差点一脚踩空。一个沉默的黑影靠在墙边,烟雾缭绕。
呼吸都屏住了,她做好了对方也会被惊扰的准备。
但那个男人只是抬了下头。
楼道的光线很暗,黄转青看不清他的脸,只隐约感觉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得极其短暂,没有任何惊讶或被打扰的不适。
他又迅速低下头,纯粹就是确认了下声音来源。
黄转青硬着头皮继续往上走。经过他身边时,那个男人很自然地侧过身,将夹着烟的手笼在身前,避开了几步。动作很随意,带着礼貌和边界感。
这一个月,黄转青拢共只在十七楼碰见过他五次。
时间不固定,有时他刚点燃烟,有时烟已快燃尽。
但每次相遇的模式都一致:她的脚步声在楼梯间由远及近,他抬头看一眼,迅速低头,侧身避让,笼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