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守希取了苏翡的书袋背到自己身上,道:“先回府里把衣服换下来,别着凉了。”
苏翡点点头:“嗯。”
两人回到府里,在敛月廊上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对了,早上你都吃了什么,丹娘炊的甜饼还有剩,下了课你遣屏山来拿。”,屏山是齐守希屋子里的小厮。
“好。”
“你早上吃得应当比我舒坦些,我起得晚,只能拿点方便的在路上吃。”
“确实。”
“你最近都不怎么同我讲话了,是听了岑夫子“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迂腐话吗?可我和你们同在一个学堂了,是书友,是同窗,今日一起推敲断学,往后更不怕同去刀山共入火海,绝不可生疏彼此。”,苏翡脑子跟在话后面,开始思考自己和齐守希究竟有没有那么熟。
“没有生疏,只是近来学堂功课紧了。”
“岑夫子留的课,我有许多不懂的,文章笔法我也有许多不通,你怎么不教教我呀?”
“学堂里我的课业算不算上乘,你若要问,侯珠、何琦才是文章锦绣,再不懂,去问问岑夫子,他不是迂腐的人,你多问他,他也高兴你敏而好学”。
苏翡早就习惯了同他这样没有来回的对话,因此并不生气,又转了话题,说道:“午后朱夫人的要教习我插花,你喜欢什么花儿,我为你插一盆,送你放在书案上,如何?我方才见池塘里荷花开得漂亮,院里茉莉也开着,可茉莉气味虽则馨香,样子却难称出彩,不好不好,你喜欢什么别的花草?我猜你们书生公子喜欢的无非什么君子兰、湘妃竹,我给你寻来。”
苏翡说话间,瞥见齐守希身上湿漉漉的自己的书袋,突然想起被朱夫人罚抄《女诫》还放在里面,一下大惊失色:“呀,我抄的书!”
她着急地一把拿过书袋,蹲在原地咕咕咚咚地把书袋里的物件全部倒了出来,丹娘做的红头绳,新得的上好湖笔,擦手的素帕子,零零落落地散在地上,还有一沓黏糊糊被水泡透了的功课纸,上面的墨迹被水晕开,浓淡相间地像花一般错落在纸上。
苏翡丧着脸:“完了完了,我明日就要交了,又要遭罚了。”
齐守希也蹲下来拿起地上的纸,只见上面模糊可认地写着什么身洁、清贞等规束女子的词,心想,让苏翡再抄成百上千遍她也不可能记得这些理。他问道:“你这次,又被罚了多少次?”
苏翡头也不抬,认真地翻看还有没有能勉强充数的抄写,回答道:“一百遍,一百遍!我这都快抄完了,这一下水全没了,我这次真的要遭殃了,我大祸临头了。”
齐守希拿过苏翡手中的纸,说道:“你这里,最多二十遍。”,离“快抄完了”还有一大段距离。
少年把撒了一地的小玩意收回书袋里,继续道:“朱夫人不会只给你一天时间抄的,是不是你自己懒怠,临到要交了才来赶工?”
苏翡表示反对,道:“这是什么话呢,我要费力学立雪堂的修身治国道理,又要学朱夫人处的音律女艺,本就分身乏术,偏朱夫人又让我反复地抄这些文训,你不可怜我也罢了,还来落井下石。”
说完,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看向齐守希。
苏翡抬手轻轻拍去齐守希肩上的碎萍,又从上到下用眼光扫了他一番,许久才用一种赞叹的口气说道:“上京城内都说齐公子一表人才,我今日一看,说的不对。”
齐守希配合道:“怎么不对?”
苏翡继续夸道:“一表人才?此言差矣,此言偏颇!你出尘拔萃,乃谪仙人,怎是那些肉眼凡胎可比拟的?”
齐守希知道苏翡又在信口拈来,道:“你在哪个上京城听来的?你有功夫打听这些,不如早点把书抄完。”
苏翡踮脚,一把揽过齐守希的肩头,说道:“你说得对,你看,我们两个人,四只眼睛八双脚,只要齐心协力,很快就能抄完的…”
到这里齐守希才算听明白了,苏翡想让他帮忙一起抄书。
齐守希直接打断她:“什么时候变成我们了?你想都不要想。”
苏翡自小调皮闹事被责罚了无数次,每次都能寻到新鲜借口逃脱,齐守希想起从前因为不忍,不知替她顶罪代了多少打,事后她又多少次给他送糕饼点心兼誓神劈愿说不再犯,苦兮兮着不知真心还是假意地道歉认错,斟茶递水,湿顶叩头。
苏翡还不肯死心:“你就这么没义气,眼看我挨打受罚呀?”
齐守希收拾好书袋,又帮苏翡理了理额边湿发,说道:“我听说城西周瞎子卖的金创药药效奇特,价格实惠,一瓶三两,三瓶十两,我今日下了学快马去帮你买,今夜你就能涂上,不出三日我保证你又活蹦乱跳。”
苏翡想找他代笔帮忙抄写的算盘算是打翻了,便也不再浪费力气和他废话,一把抢过自己的书袋,径直走了。
齐守希望着苏翡的背影消失在廊尽处,又在原地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