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紧张好像是他八岁的时候,因为没有地方住,城外的寺庙被老乞丐抢走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只能拖着细细小小的腿,捡几片叶子,在城外的树林里休息上一夜。
那会儿半夜的时候,他听到有类似毒蛇经过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和这种给他背后发凉的感觉很像。
男孩很不想承认,他在这个柔柔弱弱的女人面前退缩了。
“你……”眼看眼前没有路让他逃跑,男孩只能咬舌头,问面前的女人:“如果……如果我把它还给你,不…你……你能放了我吗?”
也许因为长时间都没开口,也许是因为没有经过系统的教育,男孩的话说的磕磕绊绊,结结巴巴的语句也有点颠三倒四。
但是于桑之听懂了。
是的,此刻坐在树上,正盯着男孩看的,正是从宫里跑出来的于桑之。
和市面上流行的话本里,无聊的格格因为厌恶了高墙大院,使劲浑身解数贿赂了自己的贴身宫女以及或是带刀侍卫,或是因为一面之缘而产生渊源的少将军从而经历重重艰险,满脸狼狈从宫里爬狗洞逃出来等等艳俗小说不同。
对于桑之来说,离开宫里就像是喝水一样简单。
甚至于如果她不想让宫里其他人知道她离开过,那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于桑之只垂下眼思考了片刻:“可以。”
很难想象,皇城之下,偷盗居然还如此猖獗。
那狼狈的小男孩仿佛一只被惊吓到了的小仓鼠,可怜兮兮地探头看了于桑之一眼。
“咚。”钱袋被小心翼翼放在地上。
小男孩一手放钱袋,一边半张脸警惕地看着于桑之的动作。
仿佛在质疑于桑之会不会再骗了他之后反悔。
然而,于桑之并没有动作。
小男孩在松了一口气之后,如同一只真正的鼠类,手脚并用地离开。
望着男孩的背影,很难想象这么小小的一个个子,却有这样的爆发力。
果然和男孩口中说的,如往常一样快,当然这种快并非是无缘无故能锻炼出来的,而是在生与死的界限中不断地激发潜力,最后形成的一种本能。
男孩并不是故意挑中于桑之的,但于桑之遇到男孩,却也并非全是偶然。
男孩身上腐败的味道比所有人身上的都要重,那是一种超脱了尘土、虱子、贫穷的味道。
更像是腐烂而破败的命运的衰退味。
像是神灵要收回对信徒的馈赠,像是眷属即将回归天与地的怀抱。
于桑之从树上跳下去,脚踩实到地面。
男孩已经不见踪影,但是于桑之仿佛没有丝毫急迫的意思,依旧慢吞吞地走着。
甚至在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还被拦住了。
“于姑娘?”
坐在马车里,望着马车外那张熟悉的脸,纳兰明珠一时感觉自己眼花了。
否则怎么会看到不可能出现在这的人呢?
“纳兰大人。”于桑之点点头。
目光越过纳兰明珠,仿佛在看他,又仿佛什么都没被她放在眼里。
纳兰明珠深吸一口气,眼神略微复杂地看向于桑之。
就是这样,越是靠近,越是察觉到自己与她的差距。
越是在意,越是发现自己在她的眼中,看似存在,但实际上从未被入眼过。
有时候,纳兰明珠也会在背后暗暗为皇帝可怜,爱上这样一个人,看似抓住了她,却从未抓住过她不曾停留的灵魂。
纳兰明珠看着对方的眼睛,那就嫩如花般的肌肤,白到连日光都黯然失色。
他轻轻笑了一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此处是位于百姓行商的西巷,寻常连他都不会来,更多的王孙贵族是住在东巷,若非他今天有事,特地来西乡拜访一位技术高超的大师,他也不会有幸在这里见到于桑之。
于桑之盯着纳兰明珠看了半晌,只看得纳兰明珠不自觉去摸自己的脸,怀疑自己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