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浮幽清晰看到格纳的眼眸震颤着一缩。
然而那震惊不过瞬息之间。格纳随即板起了脸,以一种极为审视的目光看着浮幽:“我怎么不知道,伯爵还有狩猎的爱好?”
浮幽扑哧一笑,他先是拿起另一只给自己准备的杯子,慢悠悠抿了一口后,对着格纳晃了晃酒杯:“干净的,没有毒。”
而后,他干脆坐到了格纳的沙发扶手上。
二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的极近,近到格纳能看清浮幽那张过于美丽的面容上,肉眼可见的苍白。
浮幽的发色眸色继承了父亲,五官间却有着肖似母亲的柔美东方轮廓。鼻梁高挺、眉目狭长,却并非崎岖堆砌的那种立体,而是线条精致的昳丽。
灯光下,浮幽微长的发垂在眼皮上,肌肤白的近似半透,一种病态的、脆弱的白。
以至于格纳看着他的脸恍惚了一瞬,几乎下意识想要询问出口。
然而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浮幽紧接着道:“你知道吗?作为升职的贺礼,朗巴蒂大公送了他儿子劳恩一柄很好的刀。”
这实际的问话令格纳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恍惚,他耳根瞬间红透了,幸好有那火红发色的遮掩,才不至于被人察觉。
也许是感觉丢人,男人语气愈发生硬,面无表情讽刺:“当然。可惜拜伯爵所赐,劳恩的刀是用不成了。”
浮幽却好像听不出来格纳话里的意味。他又笑了一声,垂眸晃了晃酒杯:“我看过那柄刀,确实是很不错。尤其是刀柄处的红宝石。”
“璀璨、纯净,颜色比血还要鲜艳……呵。”浮幽欠着上身,与格纳之间的距离近到咫尺。
他狭长的碧眸底压着晦朔的冰冷,笑吟吟问:“格纳,你知道为了把这颗石头从遥远的矿星运送到首星,一路上死了多少人吗?”
格纳一时间被问住了。他茫然看着浮幽眸底那近似冰花炸裂似的寒芒,竟感到油然的陌生。
“341人。”
格纳心底一震,表情瞬间凝重。
“只为了一柄刀,一柄毫无用处的刀。”浮幽收回了眼,看着自己被漆黑皮质包裹的修长指尖:“真是道价值连城的伤口啊。”
他嗓音突然就低了,与以往那种总含着笑意的轻慢语气都不相同,“这不公平,格纳。”
格纳也这番言论给激发起了对于不公的满腔愤怒——他竟从青年最后那句叹息之中听出几分悲悯的意味。
然而他随即想起来,说出这话的人,是浮幽。
那个爱慕权势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浮幽。
格纳瞬间清醒了下来。
他捏着手杖,依旧没有拿起酒杯,只是凝视着浮幽:“所以?”
浮幽又笑了,他笑着将杯子抵到格纳熨烫妥帖的胸口,被酒液浸染到嫣红的唇贴到了男人耳边:“杀了老虎,煮一锅热乎乎的老虎汤,让从首星到偏远矿星上所有的人都能尝上一口。这才叫做公平。”
朗巴蒂家族的家纹正是虎纹。
浮幽从进入会客厅至今,口中那只“老虎”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浮幽的嗓音一贯是优雅而悦耳的,说话都像是在念情诗。唯有此刻,在“杀”字上咬音极重,带着微微的哑意,瞬间就烫的格纳耳根灼烧。
他后背一僵,捏着手杖的指节微微收紧。
下一秒,浮幽重新坐直了身体,他又晃着酒杯慢悠悠昂头抿了一口。
喝酒时碧色瞳仁却始终睨着像是在思索着的格纳。
又一阵夜风穿过门廊,吹入会客厅中。浮幽身上宽大的斗篷边角轻拂过格纳的掌背,带着奇异的香气。
过了良久,格纳终于开口。
他反问道:“我如何能信任你,浮幽?”
“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圈套?”格纳紧紧盯着浮幽苍白的脸,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刻薄:“我认识的浮幽可不是这么一位忧国忧民的帝国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