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师傅!”弥留之中,老叫花子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看到了阴霾遍布的天空,很快,莫谦出现在了视野里,正在不停摇晃着他。
老叫花子颤巍巍地坐了起来,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让眼中的疲倦又浓了三分,他嘶哑地问:“有酒吗?”
莫谦着急地说:“师傅,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临江出事了!政变!王都的中央军和临江的地方军打起来了!”
“有酒吗?”老叫花子似乎没听到莫谦的话,也没听到天际尽头隐隐传来的枪声。
莫谦一时语塞,只能抓起腰间的葫芦递给老叫花子,说:“还有几口。”
老叫花子不紧不慢地喝完了酒,要换作以前,几口酒下去定会面色红润,精气神大振,但这一次,老叫花子脸上只有死一般的灰,犹如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
莫谦年年月月陪伴在老叫花子身边,看着师傅从当年那个精神的小老头变成现在这种迟暮的样子,他隐隐也能猜到,老叫花子的大限快到了。
莫谦偷偷擦掉了眼角的泪,说:“师傅,我们赶紧逃到安全的地方吧。”
“逃了半辈子,不想逃了。”老叫花子只是微笑着坐在原地,他晃了晃脑袋,漫不经心地问,“政变的人,是不是欧辰?”
莫谦愣住了,老叫花子这几天一直在昏睡,他是怎么知道的?
眼看莫谦点头,老叫花子哈哈笑着,唏嘘说:“老元帅不说英才盖世,好歹也是善辨忠良,但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把这小兔崽子掐死。”
莫谦听着枪声在隐隐逼近,有些急了:“师傅,快跑吧!不然来不及了!”
“跑?呵。”老叫花子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莫谦的脸,说,“你不是一直说我忽悠你吗?现在时机来了,你跑什么?”
莫谦愣住了,呆呆地说:“什么时机?”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等了半辈子吗?因为时代成就英雄。时代不变,任凭是蛟龙也难以入海,鸾凤也难以腾天。多少英雄死在了时代上,你跟那些死去的人比起来,连灰都算不上。”老叫花子抬头看着天空,眯着眼说,“但现在不一样了,秩序土崩瓦解,旧时代的人纷纷凋零,只有他们把位置让出来,你们这些比灰烬还渺小的蝼蚁才有机会上去。”
莫谦听懂了老叫花子的意思,睁大眼睛说:“您一直让我等的。。。就是现在?”
“啪。”突然,老叫花子将一块暖玉拍到了莫谦怀里,莫谦顿时惊住了。
莫谦很熟悉这块暖玉,这是老叫花子的贴身之物,师傅平时看着不正经,可一旦碰他的暖玉,就跟触碰逆鳞一样,他当即就会暴跳如雷。
有一次,师徒二人吃不上饭了,莫谦建议卖掉这块暖玉,换口饭吃,结果差点被老叫花子用打狗棍抽断腿。
从此以后,莫谦再也不敢打暖玉的主意。
此时,莫谦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暖玉,又看向了老叫花子,一时有些迷茫。
“叫你凭空夺权,那是痴人说梦。”老叫花子颤巍巍地取出了破旧的烟斗,从腰包里掏出最后一抹烟丝,将其点燃,边抽边说,“去吧,把这块暖玉给临江军区的高级将领看,那里有不少人是我的旧部,他们全都会听你的。”
莫谦呆滞地说:“你在临江有旧部?!”
老叫花子短促地一笑,调侃道:“我如果不在暗中推波助澜,就墨骨小丫头那糟糕的脾气,她能短短十几年收服临江军心?”
莫谦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叫花子,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暖玉,终于意识到了——这是一块信物,兵符!
莫谦一时间哭笑不得:“为什么你会有这个。。。”
“呵,真当你师傅就是个要饭的?”老叫花子烟斗里的烟丝很快就抽完了,他抖掉烟灰,生平第一次用慈祥的目光看着莫谦,语重心长地说,“徒儿,前面很黑,大家都看不清方向。但只要别忘初心,就能找到路。”
“初心。。。”莫谦呆呆地看着老叫花子的眼睛,眼中迷茫之色很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铁般坚定的清明,“是非对错,自有后人评说!”
老叫花子微笑地闭上了眼睛:“去吧,师傅只能陪你到这,以后的路要自己走了。”
莫谦跪倒在地,对老叫花子执弟子礼,再起身时,发现老叫花子已是没有呼吸,于寒风中寿终正寝。
莫谦擦掉了眼泪,没有流连于此,甚至没有去掩埋老叫花子的尸体,现在分秒必争,如果老叫花子在天有灵,看到他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恐怕会破口大骂,死不瞑目。
莫谦对老叫花子最后磕了三个头,紧紧握住手中的暖玉,冲向了临江军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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