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与皇子身份云泥之别,也不敢问他去处,只好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六皇子按照炮声方向找去,果然寻到了倚树而立、仿佛是在歇脚的担柴人。
侍卫以为六皇子是一时兴起,要抓个本地人询问当地薪米价格,便停下步子,不敢上前打扰。
见四下无人,担柴人翻着柴垛,轻声道:“爷,小裴将军知您在左近,要小的传口信给您。”
六皇子项知节与四年前相比长高了不少,仍是话少又泰然温和的样子,自有处变不惊的雍容风度:“讲。”
传令兵压低了声音:“回六皇子,‘炉裂了’。”
六皇子先是一怔。
待他明白过来这三字为何意,猛然跨前一步:“怎会?”
传令兵低头不语。
六皇子修养极佳,即使心中翻滚如煎,他也还是抬起手,在来人肩膀上拍了一拍:“……知道。辛苦了。”
担柴人担着柴,小步离开。
六皇子闭上眼,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六哥,大冷天的,你只穿这些,不冷啊。”
六皇子微颤的睫毛慢慢恢复。
半晌后,他回过头来,还是温煦和善的谦谦君子:“七弟。”
七皇子项知是戴着黑狐皮帽,围着一色的黑狐颈围,手中捧着一个镶嵌了银狐皮的暖手笼,从头到脚,活脱脱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只怕冷的小狐狸。
他问:“今日一担薪柴多少钱?”
六皇子面不改色,答道:“二十文。”
七皇子笑说:“是看六哥穿的衣裳料子好,以为你不知柴米贵,漫天要价吧。隔壁县的一担柴只要五文而已。”
六皇子:“若他遇见七弟,见你打扮,该要一两。”
七皇子哈哈一笑。
他虽然一直厌恶这位同胞六哥,但比起现在,还是从前那个六哥好玩,虽然是个小结巴,但为了讨好老师,还是乐意说话,叫他看了不少乐子。
如今不是惜字如金,就是说些不好笑的笑话,一点也不有趣了。
七皇子见过刚才那人的背影。
他是六哥乳母的儿子,最早在他的皇子府里做事,后来听说去军中挣军功了。
原来是来这里效力了。
他依稀记得,在这附近驻防的是……
不过,有些事儿不必戳破,心里记得就是。
七皇子尽心扮演着一个乖巧的好弟弟:“听人说,益州南亭县最近出了一起士子谋逆案,正在审理中。士子选用,事关国本,父皇必然关切。兄长可愿随我同去看看?”
六皇子强忍住凌乱如麻的心绪:“理当如此。”
六皇子一边答,一边想,老师的炉子裂了。
他或许,真是人间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