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约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抱歉:“我还没来得及看我自己……今日把家里打扫干净,买好了菜,又去书院里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工赚钱的地方,实在是……”“莫唠叨了。”乐无涯一拽他衣袖,“现在进来看。”二人对镜研究了半天,闻人约偏过头来:“……我的面容,的确没变。”乐无涯:“为……”乐无涯:“得,问你也没用。”如今想来,换魂一事,着实古怪。头一桩的古怪,便是自己烂在泥里四年之久,一朝醒来后,却能生龙活虎。节?完整章节』()”闻人约微微皱眉:“调令又不是他发的。”乐无涯眼睛一眯,点破了他的心事:“吏治混沌,由来已久,不是一朝一夕可改,也不是皓首穷经、对着书本就能研究透彻的,终是要见得多、识得广,才有纠治风气之力。你莫要想那些宏图大事,从点滴小事做起便好。”闻人约温驯地一点头:“是,守约受教。”乐无涯愣了一下,才想起明秀才字守约。他笑道:“你倒是适应得好。”闻人约不好意思地搔搔侧脸:“说起此事,我确有一虑……我自知性情不佳,与明秀才的爽利不同,怕是演不好他。”乐无涯毫不在意,用一句话宽了他的心:“放心,你做你自己便是了,若是经此一遭磨难,你的性情还如往日一般,那才是咄咄怪事。”闻人约仍是欣然受教。乐()无涯感觉颇为熨帖,仿佛回到了上辈子教养小六的时候。()教什么都听,多省心的好孩子。?本作者骑鲸南去提醒您《奸臣号废了,我重开[重生]》节≈ap;完整章节』()“对了,你刚才说什么,要去找工做?”乐无涯拍拍他的肩,“有空来替我整理整理书卷吧,看你家需要多少银钱,就支多少银钱。……只一条,都从你闻人明恪自己的体己里支啊,衙中的钱我是一分不给的,我留着有用呢。”闻人约笑着应下。送走了夜半造访的闻人约,乐无涯坐在了书桌前。他先拆开了那封洒金笺。知节的字迹一如既往的明丽端秀。但凡到了年纪,皇子便会开府治事,兼以成婚。
只是不知他娶的是哪家千金。此人性情温文,体贴入微,谁要嫁给他,当真是好福气。在遐想中,他又拆开了项知是的手谕。没想到,一封洒金笺缓缓飘落在地,上面也有他在上京的地址。乐无涯捡起第二份洒金笺,很偏心地想,小知是心眼又窄,人又刻薄,哪家姑娘嫁他,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除非能和他狼狈为奸,否则怎能举案齐眉?乐无涯将两份洒金笺并肩摆放,陷入了沉思。自太子项知明薨后,东宫之位空悬已久。二皇子项知徵酷爱射猎,最恨舞文弄墨,年少时常跑来蹭他们的课,对乐无涯的箭术颇不服气,与他比试了十数轮后,终是心悦诚服。从此后但凡有射猎之事,他便要抓着乐无涯去,直到乐无涯身体越来越坏,他才依依不舍地作罢。太子去后,他年岁最长,可惜他耽误了多年光阴,且实在是毫无读书禀赋,只能对大位望洋兴叹了。三皇子早夭,四皇子项知非身子康健,但性情柔糯,钟情诗画,寄情山水,并不多受皇上喜欢。乐无涯死时,五皇子项知允已经外派办事,观之已有人君风范。小六小七,也即知节和知是,均为皇上登基后所生。也不知道五皇子如今如何……想到这里,乐无涯突然乐出了声。关他屁事啊。他现在天高皇帝远,是个小县令,谁都甭想管他了!他快乐地扑倒在床上,打了个滚后,开门喊道:“打水,洗澡!”一番涤荡,泡尽了乐无涯通身的疲乏。他终于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大睡一觉。次日早晨,有人飞马来请,说知州大人叫他去议事。乐无涯打点行装,不叫随从,只选了匹温顺矮胖的小黄马,晃晃悠悠地往知州府去。过去的乐无涯最爱高头大马,刚来到闻人约的身体时,他已经过了一把瘾了,现在就图个舒服。他本想顺道去瞧瞧那些矿工如何了,却不意在安置矿工的城隍庙边看到了闻人约。他支起了个小摊,一把凳、一张桌,一卷拆下来的蓝色旧被面,上书两个大()字:写信。怕人不识字,他还在旁侧画了个信封。乐无涯经过时,正有个精瘦黝黑的矿工在摊边询价。乐无涯溜达到他身边:“干嘛呢?”闻人约远远地见他来了,便立起身来拱手致礼:“太爷,写信。”乐无涯背手瞧他:昨天不是叫你去衙里做事吗?闻人约温和道:“太爷叫我多察民生,休要只做纸上功夫,我就想找门营生做做。幸得太爷恤怜,昨日抄得的一部分陈家现财,已送到了矿工们手上。矿工们正是思乡情切的时候,我便想着,写些家信,赚些体己,也能了解民情,正是一举三得。”不愧是商贾之家出身,还挺会找商机。乐无涯拍拍他的肩,以资鼓励,又和那满心感激的矿工说了会儿话,便驾马赴会去也。益州下辖二十三县,依例每月都有一会。但凡县中有大事,知州也会单独把县令叫去提点一番。此次,正好是南亭谋反案与月度会议的时间重叠,二十三名县令都将齐聚一堂。南亭县本是小县,闻人约资历浅,又最是年轻,以往历次都是最下座。但此次,他的坐席被提到了最前。乐无涯不怯不避,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人陆陆续续地到来。一日过去,各县县令都听闻了乐无涯审夜案之事。消息更灵通的,还晓得似乎有大人物来过南亭县。他们一扫往日对这年轻后生的无视,走上前来,客气有礼地与他问安。乐无涯记忆力不差,出门前已根据知州大人过去发出的几封通传各县的批示手令,将二十三位现任县令的名字一一记住,又仗着自己来得最早,与茶房闲谈间,就将座位位次记在了心中。因此,每个人与他交游时,都能被他准确叫出名姓。再加上他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之道,与人照面不过片刻,便能揣度出对方性情,只需比照着对方最喜爱的样子说话行事即可。这点识人和对谈的技巧,乐无涯使用起来如同呼吸般简单。与他交谈,简直令人如沐春风、如饮醇酒。与他交谈之人,无不对他刮目相待,甚至怀疑起自己识人的眼光来,怎么先前从未留意过这个年轻县令。能藏拙,有大才,出身虽实在不佳,但明珠蒙尘、美玉微瑕,也终究不失其本色。这一桩谋反案,不就叫他大放异彩了吗?乐无涯忙着应酬,余光却瞥见了一个干瘦高挑的老县令。他约莫五十来岁,一张脸生得长而窄,眉眼走向十分凌厉,哪怕五官放松时,也自带一股气冲冲的神色。乐无涯记得,他叫齐五湖,字英臣,是锦元县县令。唯有他没有前来同乐无涯交游问候,只独自一个坐在那里,默默地怒发冲冠着。人渐渐聚齐后,吕知州自后堂姗姗来迟。吕知州全名吕德曜,相貌颇有脂粉气。但这并不是赞美他长得漂亮。尤其是他中年发福后,面庞微圆,眼神疲惫,活像是个扮了男装的姑子。不知是不是相由心生,影响了他说话的节奏,他的腔调也拖得老长,讲起话来像绵羊叫。他懒洋洋地扯出了一大篇拉杂废话,无非是近来事多,各位辛苦,州里知道各位的苦,但州里也苦。吕大人说得口干,端起茶杯,啜饮一口。乐无涯离他最近,鼻尖一动,嗅出了毛尖的香味。毛尖品级不同,价位也不同。按乐无涯上辈子在上京吃喝玩乐的宝贵经验来看,吕大人的杯中物属于相当顶级的品次,只比贡品低一级。乐无涯抿了一口自己的茶水,不动声色地搁下杯子,把唇角沾上的茶叶沫子抿下。本地的无名茶叶,也不知道是从哪家茶叶铺子进的陈年老货,碎得像是从罐子最底下扫出来的。吕大人优哉游哉地讲完了他的废话后,终于转向了乐无涯,羊叫着赞美道:“明恪,你做得好哇。”眼看话题要转到自己这边来,乐无涯挺直脊背,正要回答,忽然听得一声忍无可忍的断喝:“吕大人!”他一扭头,正见那齐五湖老眉倒竖:“您先解了锦元百姓的困厄,再说这些事情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