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府中闭门不出时,顾元白派御医上门为他诊脉治病,他当时就十分清楚,若是他拒了御医进门,以顾元白的多疑,他必定亲自上门看一看和亲王他是否乖觉。但即便是知道会让顾元白怀疑他,他还是拒了御医的把脉,到底是心中有鬼还是在期待那人上门……和亲王不想去想。御医离府前日他在深夜浇了一夜的冷水,就是为了应付顾元白的疑心。果不其然,顾元白就是那般多疑,御医离开不久,他就上了门。如此了解顾元白的和亲王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要是敢硬闯进寝宫,有多么招顾元白忌讳?但他心里有把火再烧,有只狰狞的鬼在叫,他必须看一眼那个该死的皇帝,不看一眼和亲王知道自己今天就别想安生了。侍卫们不敢伤亲王,侍卫长板着脸皱着眉,沉声道:“和亲王,这是皇令。”和亲王冷冷地道:“今个儿就算被罚,本王也要闯一闯了。”两方对峙,谁也不肯退上一步,气氛剑拔弩张。和亲王的目光不善地在这些侍卫中扫视,突然眼睛一定,皱眉道:“薛将军家的公子?”薛远藏在阴影里,面上的轮廓隐隐约约,他慢条斯理地道:“臣拜见和亲王。”一看到薛家的人,和亲王就想起那个雨日,口中也好像泛起了鹿血腥气,他的表情变换不断,在怒火和厌恶、呆愣之间转变,最后逐渐变得深沉。“王爷要知道,这里是皇宫,”薛远咧出一个笑,客气劝道,“圣上刚刚疲惫入了眠,王爷要是动作再大一点,怕是圣上都要醒过来了。”和亲王沉默了一会,缓声道:“圣上龙体抱恙,为人兄长的,总是会为圣上的身体而忧虑。你们不拦着,我的动作也不会大。本王一片忠心,只看上圣上一眼就好。”薛远脸上的笑倏地收了。都他娘说人在里面睡觉了,你还看个屁?殿内传来了脚步声,候在圣上身旁的小太监走了出来,疑惑道:“圣上醒了,问外头是什么声音?”侍卫长脸色一变,顿时惭愧地低下了头。和亲王也不由一愣,小太监见着了他,也知晓是怎么回事了,无奈道:“和亲王请随小的来吧。”殿中昏沉,只有门窗有光亮透进,走到内殿门前,小太监轻声通报:“圣上,是和亲王来了。”“和亲王?”内殿中传过来的声音沙哑,“和亲王来朕这做什么?”和亲王抿抿唇,“臣听闻圣上病了,特地前来探望圣上。”“原来是来探望朕的?”圣上的语气不咸不淡,“不知道的,还以为和亲王这是要逼宫呢。”和亲王心里一惊,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背上流了一身冷汗,“圣上说笑了。”顾元白无声冷笑了两下,他从龙床上坐起来,被扶着出了内殿。龙靴从眼底下划过,和亲王额角的冷汗浸入了鬓角之间。顾元白平日里不怎么同和亲王计较,毕竟都是宗亲,某方面算是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的关系。和亲王被他拘在京城也不是因为顾元白对和亲王这个人有恶意,先帝子嗣稀少,膝下正好是一嫡一长,顾元白对和亲王不能说很是信任,但他至少相信和亲王不是一个蠢人。但如今被他认为不是一个蠢人的和亲王,竟然在他睡着时想要闯进他的寝宫?那以后是不是要带兵闯进他的宣政殿?太监奉上了刚刚熬好的药,苦涩的味道在空中蔓延,顾元白将药喝了,喝完之后才道:“起吧。”和亲王手脚一动,起来时腿脚已经有些僵硬。顾元白让人给他赐座赏茶,和亲王照样是一阵牛饮,以往品不出半点甘甜的茶味如今喝起来更是觉得苦涩万分。顾元白瞧见他这幅牛饮的样,笑道:“这茶味道怎么样?”和亲王低着眼不看他,眼观鼻鼻观心,“挺香的。”“和亲王要是喜欢,回头拿两个茶饼回去,”顾元白笑了笑,“这泡茶的水还是二月份的那场春雪化的水。采的是初春梅花上的落雪,细品之下还有冷冽梅香气,和亲王不妨仔细尝尝?”和亲王不由又端起杯子细细尝了一口,也真是怪事,先前觉得苦涩的茶,这会儿看着圣上的笑,还真的品出了几分梅花香甜。顾元白向来是给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巴掌和甜枣都来自于皇上时,绝大多数人都会忘记了巴掌而只感动十足的记住了甜枣。他同和亲王说了一会的话,和亲王就识趣的带着两个茶饼告退了,看和亲王的神色,似乎还挺满足。送走了和亲王,圣上坐着不动,半晌,才揉揉眉心,哑声叫道:“张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