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见邓汉炎替吕继才说话,刚刚浮起的胆子也像放了气的球,整个人都瘪了,她伸在前面的手指慢慢地弯下来,搓了搓四周的空气,悄无声息地将胳膊收回来,铃儿意识到,这北冕城是他们的地盘啊,况且,她这个王妃的身份也是假的,现在,能保护自己的方式是息事宁人。
“公务期间醉酒,亵渎军职,以后勿近镜云阁。”铃儿给邓汉炎下命令,禁止吕继才接近镜云阁。既然不能给吕继才定罪,她大小还是个王妃,手上还是有点权力的,下个王命总是要有人听的,就算是他们做样子,吕继才也会离她远远的。邓汉炎微微抬头,侧目看了她一眼,不得不承认,她是聪明的,能抓住一切微小的机会来为自己谋利。
邓汉炎想起昨日星宿跟他说的话。“卦象示身边有小人,欲求不达生不轨心,此卦象示为感情事。”或许,吕继才就是星宿卦象之中的那个人,若是他,必是桃花劫。星宿不会算错,邓汉炎看了一眼吕继才,他不会帮吕继才消解这桃花劫,他不仅不能帮吕继才消桃花劫,必要时还要助他一臂之力。
“谢王妃娘娘开恩,既如此,就打二十大板,以示惩戒。”现在,他需要给吕继才心中加点火气,等待他的爆发。
“邓汉炎,我看你敢。”吕继才瞪了邓汉炎一眼,在邓汉炎面前,他这个太师府的嫡子有着贵族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自视甚高。
“就这么办。”有机会惩戒吕继才当然好,铃儿也不嫌弃机会大与小。
“有何不敢,况且,这是王命。”有王妃撑腰,借着王命的东风,邓汉炎将自己手上的权力耍得比孙悟空的金箍棒还要大。他有着战场之人的生存本能:保存自我,打击他人。
这二十大板,打在吕继才屁股上,无疑是打了他的脸,吕继才对二人怀恨在心。打完之后,邓汉炎故意离开了。
“王妃娘娘可知你的夫君,嫡王子,四年之中,没有人见过,你觉得他还活着吗?王妃娘娘是来殉葬的吗?”
吕继才说完,一阵大笑,笑得铃儿心中全是恐惧,铃儿忍着不发,吕继才走后,她脚一软,瘫倒在地上,整个人的精气仿佛一下子都被抽走了,顿时连呼吸都快失去了。她当真是用来殉葬的吗?绝望和恐惧将她几乎拉到了谷底,为何偏偏是北冕国的王族?活了十六年,第一次离开狮岗城,就要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北冕城吗?
邓汉炎在她的身后看到这一切,他毅然转身,多年在战场上,他具备最重要的一点:不动心,保持绝对理性。战场是什么样的地方?是一个非常容易犯错误的地方,前方战事吃紧,他作为主帅,承受着常人在生活中体会不到的巨大压力。生死攸关,在鲜血、尸体、狼烟和喊杀声中,一个人很容易失去理智。战场是一个不能犯错的地方,每一个错误都会断送无数人的脑袋。他父亲曾告诉过他:学会视而不见。在朝堂远比战场凶险,对任何事情都敏感的王族,一句话会成为判断一个臣子是忠是奸的试金石。走了几步后,邓汉炎又转身回去了。
“王妃娘娘。”
铃儿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地上太凉。”邓汉炎不知该说什么,小院里太静了,总感觉空气都不流动了,他只好没话找话说。
须臾,铃儿哭完了,她脸上挂着两行清晰的泪痕,邓汉炎看着铃儿梨花带雨的一张脸,有些不知所措,他沉默了,安静地站在一旁。这张脸,他也是第一次走近了看,越发觉得熟悉。
“邓将军为什么要帮我?”铃儿眉头皱了一下,几次出逃,救他的是邓汉炎,抓他的还是邓汉炎,邓汉炎到底是敌是友?
“不是帮你,若你有事,奉国寺上下一百个守卫都要跟着有事,背后还有一百多个家庭。”邓汉炎说的很慢,他希望铃儿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如果你不说,没有人知道真相是什么。在权力面前,真相一无是处。”
铃儿想到了这些天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冬雪和腊梅,还有那些日夜在殿外站岗的男人们,当然,还有辛勖,若她是假的,辛家也难逃一死。
“弄权之人都一样精明势力啊。”铃儿看着邓汉炎,他穿了一件银灰色长身坎肩,刺着精细的苏绣,里面是一件青色长袍,腰间束着的红色腰封上有一圈金质固封,他的袖口依然绣着一朵洗得发白的莲花。“我也会绣那朵莲花。”
邓汉炎迟疑了一下,他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一丝紧张的神情,他手足无措有些笨拙地将莲花藏进了袖袍里。
“下臣还有军务,先告退了。”
邓汉炎只口头领了王妃的口谕,左耳进,右耳便忘了。他继续利用吕继才对辛洛的心,暗地里助长吕继才的邪念,没有机会,邓汉炎就会帮他创造机会,于是,邓汉炎在镜云阁前脱岗时有发生。残酷的权力争夺中,机会大多是由人制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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