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终于开始正视自己身子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或许是因为先前被“他”救过,所以也没了多少惧意,只能无奈地说道:“不是说生了火就安全了么?”
他一说完,果然嘴又自己动起来:“万一!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行军打仗,稍有疏忽便要全军覆没的!”
沈渊刚想反驳,忽然灵光一闪:“行军打仗?阁下难道还是位军爷不成?”
这回,回应得慢了些,过了一小会儿那“人”才很有些沮丧的说道:“是啊……想我第一次出征就命丧沙场,莫家的脸都被我丢光了……”
莫家?!沈渊惊诧:“你姓莫?难道是天下佣兵王莫家军的莫?”
那“人”叹气:“是……”
“可……可是近来没听说哪里有战事啊!”沈渊道。
“你知道年初的卢王之乱么?”那“人”问。
“听说了,但不是数月之前就平乱了么?啊!听说莫家军在那一战折了一位小将军,难道就是……”沈渊诧异,怎么能这么巧?!
这位叹了一声:“折了……折了……呜——”居然就哭了起来。
沈渊还是不太相信:“可……可你要是数月之前就……怎么会现在才附在我身上?”
那“人”哭道:“也不是当场就死了,我……我贪功急进中了埋伏,被毒箭射中,被抢回救治,本来还在身子里只是醒不了,折腾了数月,前日不知怎么突然就脱出壳子,等我再清醒过来时就已经……这样了!”说罢哭得更厉害了,“我一定是死了!”
沈渊心里那个别扭啊,一边抹着止也止不住的泪,一边劝:“好了,好了,莫哭了,都说人死了会有无常来勾魂……”
他话还未完,那位闻言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为什么连地府都不要我!!!”
沈渊顿时觉得头大如斗,陪着他边哭边劝:“我的意思是,你看无常没来收你,幸许你还没死呢!这不是,你看我要进京赶考,佣兵王府也在京城,你随我回去看看便知道了不是么?我这身子现下借你一半用着,你也不算是孤魂野鬼啦。”嘴上说着,心里想,这人怎么说哭就真哭起来了?哦,对了,传说中他还是个孩子呢……
“谁是孩子?!我已经十七岁了?在我们莫家,十五岁的兵丁都有,我才不是孩子!”大概是因为共用了一个身体的缘故,这位居然知道沈渊的心思,嘴上嚷嚷起来。
沈渊笑笑,也不与他争,停了一会儿问道:“你叫什么?”
“莫仲越。”
“哦,在下沈渊,字广知。”
4
碧山县依山得名,农人擅养桑蚕,妇人善织绣。清晨时分,人们正在张罗一天的活计,显得格外忙碌。沈渊走了小半夜的路终于见到人烟,喜得轻呼一声顾不上一身重露加快了脚步。
莫仲越正在笑话他:“说你是个没出过远门的书呆子吧?这里离京城不远了,雨季刚过,地上看似已经干了,其实淋了几天雨,平地的土早就泡成泥了,让你踩着石头走,你不听,瞧你趟得这一脚。”
沈渊气闷,自己好歹也是农家出身,竟然被一个京城的官二代嘲笑,可又无法反驳他,父母为了让他专心读书,虽然是偶尔也让他帮着做农活,但多是体力搬运上的事,真的播种插秧却是从来不让他做的,若是刮风下雨那就更不会让他干活了,专心念书就行。反观这位说起来算是京里数一数二的达官贵族子弟,却因为从小在军营长大,学的是行军布阵,居然天文地理,各地风貌什么的都知道些,此时拿来寒碜他,沈渊也只能受着。
一人俩魂边走边拌嘴,眼睛则四下张望,既是县城自然有官驿,有官驿自然就会有去往京城的马车。官驿没找着,倒是一群人堵了去路。
莫仲越年少,好奇心重,便停下来瞧热闹。
就见两个妇人拉扯着,一个说:“就是你!若不是你偷了我的绣样,怎么会跟我绣得一样?”
另一个说:“我没有!没有!”
莫仲越听不出所以然来,便问旁边的人:“这是吵什么呢?”
看热闹的人都是喜欢八卦的,自然就有人跟他说:“说是京里的贵人娘娘向他们鸾灵绣坊定了一幅百鸟图的绣帘,他们坊主说让这顾家娘子与那位郑家娘子各绣一幅,取其一送进京里,结果,今日一早顾家娘说是郑家娘偷了她的绣样,郑家娘子说没有,总之是闹不清白。”
这时一旁又有人说道:“顾家娘,你说郑家娘偷了你的绣样可有证据啊?”
这顾家娘气喘吁吁的道:“自然有!前几天一直下雨,昨日终于放晴,我就将绣样挂出去晾晒,晚上忘了收,今早一看就没了,我的绣舍是坊主将一处独院分了两半,另一半便是她的,旁人来必要敲门,出入我们都知道,唯有她与我只隔一片小树林子,穿过林子就能到我这边来,这两日我们都闭门刺绣都不曾见过外人,除了她还会是谁?!”她指着篱笆内不远处的两间屋舍。
那郑家娘年纪小些,哭得泪汪汪的只说并未见顾家娘子晒绣样,也没有偷什么,旁的话却又一句也辩不过来,让人看着可怜,却又心存疑虑。
沈渊隔着篱笆看过去,绣坊内每个绣娘都有独立的屋舍,顾家娘子所指的那两间确实是个独院,两间屋舍中间种了几棵香樟倒也算不上林,因这几日的风雨树叶落了一地,厚厚的铺了一层。
这边顾家娘子还在骂骂咧咧,郑家娘则哭着直摇头,旁人觉得顾家娘子说得有理的颇多,本来这样独门独院的出了事,郑家娘子的嫌疑就是最重的,又有人私下说顾家娘子与郑家娘子本就因为同在一个绣坊,绣工不相上下,顾家娘子年纪大资格老,对郑家娘子颇不客气,两人关系原就不好,这次郑家娘子做出这事,多半也是气不过了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