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夙淡淡笑:“莫卿,林氏与列氏,天华与地冥,本是一家啊——”说完,满含深意的朝他的爱将点了点头,转身离去。留下莫羽怔怔的站在原地。
待到从督府衙门里出来天都已经黑了。
好饿啊……莫羽揉着肚子,那死皇帝居然连晚饭都没有留他吃一口,白给他卖命这么多年了!心里怨归怨,他也知道若不是这个皇帝自己做不到现在这位子,六年前,还是乾亲王的林静夙找上他,对他说:你助我登上大座,我给你半壁江山。
于是,五年前天华大统易主,林静夙登上王座,奉废帝林静澜为太上皇;而莫羽亦一跃成为新皇的亲信,手握天华半数以上兵权,掌管威远军帅印,享有持剑入殿的特权等等……
莫风一辈子的忠诚都不曾得到的天华皇族的信任,终于在弟弟手中实现,而这一切都是他死去以后才发生的。莫羽觉得这是兄长的遗愿之一,所以尽力。
远远看到自家门口的石狮,觉得精神终于好点,走了两步便发现那边站着个人,微微的天光下可以看到那人淡淡的侧脸,静静的凝视着莫府的大门,身子靠在对面的墙上,一只手紧紧的按着心口……
他愣了愣,缓缓朝他走去,那人一感觉到有人过来,转身便往旁边走,他只得张口唤:“采玉。”
轻轻的一句话仿如魔咒,他蓦然停下脚步,听着身后缓缓靠近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仿佛走了一辈子才来到近前。
“我……来送帖子。”他呆了半天,忽然递过一张烫金帖,不看他淡淡道:“两日后斗舞会,全城限发百张观舞帖,这是飞天舞坊特地请莫大人的帖……你……你应该已经有红牌坊的帖了……其实……”越说越乱,为何竟在他面前如此慌乱?手指接触到温热的掌,他一惊,想逃,却被捉住,抬眼看,入目是一脸无奈又宠溺的笑。
“进来坐坐?”莫羽轻轻道。
“……好。”他叹息般的应承。
一壶陈酿,两只玉盅,四目相对竟无言。
“我以为你不会想再见到我,所以犹豫要不要敲门……”他低垂着头,轻轻道。
莫羽轻笑:“也不会不想见你,只是,分别这么多年不知如何面对……”
“对不起。”明采玉猛抬头,微微蹙眉,“那日……对你说了气话,其实我……”
“我明白。”他轻轻打断他。“这些年过得……还好么?”
明采玉看着他,慢慢浮起一丝凄然的苦笑,这些年过得还好么?曾几何时,我们相对已只剩如此客套的对白?明采玉,你还在奢望什么?
“采玉?”莫羽有些担心的看他。
“还好。”他尽量轻快的回答,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起初那两年总觉得自己随时会死……呵呵,久了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谁缺了谁会活不下去这种话也不过是说说,我还是活得很好,创下飞天以后一直在各地演舞,收罗舞者,一晃眼也就过来了。”看了他一眼,“你看起来也不错。”
“还好……你……你变了很多。”莫羽看着眼前的男子,他脸上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个恣意笑放声哭的纯真少年的影子,他变得沉着,而且坚强,甚至心狠手辣……
明采玉笑:“怎么可能不变?人总是要长大的。”
“采玉,当年,我和哥哥,我们误会你了是么?”莫羽紧紧盯着他,忽然问道。
明采玉一愣,神色也没有大起伏,依然淡笑:“过了这么多年,才想听我的解释么?”
莫羽心头莫名的一痛,避开他的眼:“我……”
明采玉抿了一口酒,缓缓道:“我父亲是地冥国人,而且是个军官,他说有一天他偷偷跑到皓京看演舞,一眼看上了红牌坊当时的当家,也就是我娘……然后,我出生,他带我回地冥,在军队里养我到五岁,我一直认为家里天天有人舞刀弄枪,有马匹奔跑是件很正常的事,武功是他教的,骑战马也是他教的,可惜,五岁那年他死掉了。”他淡淡的诉说,似乎对于过往没有丝毫不甘与不平,“他死前让他的手下送我回皓京交给我娘,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见到我母亲,也是那时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舞团里的生活跟军队不能比,我不习惯,整天哭闹着要回去,可是没有用,母亲也不管这许多,开始教我跳舞……刚刚开始学舞的时候很不情愿,一点儿也不喜欢,可是后来听说成为雷酒舞师就能离开舞团,便来了劲,拼命想跳好舞将来成为雷酒舞师,离开舞团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武功是我父亲留下的家传武学,至于骑马,他们很少让我骑马,因为我只要上马,一踩蹬马就惊了,普通的马根本吃不住我的骑驾,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这一切会成为我的罪证。”
莫羽神色黯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明采玉看看他继续道:“那天,母亲对我和天香说小侯爷寿宴,要我们去他府上演舞,天香正好病了,母亲让我自己去,临走给我一包药说是醒酒用的,还嘱咐我不要被他们灌醉……呵呵!我信以为真,结果……她为了五千两把我卖了,那包药禁了我的功力,任由他们摆布……我不知道是怎么从侯爷府出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到那河边的,我只知道我是真的不想活在这肮脏的世上……”他语声渐渐发抖,难以自持,握着酒杯的手咯咯作响,几乎将玉杯捏碎。“我不知道,这,也变成了我的罪证……”他的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