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玉揭裘头一次止步不前。他侧过头,看着她。风吹草低,此处宁静而辽远。他蓦地笑了。玉揭裘说:“什么都没有。”夜晚的山上,星星那样美,叫人期待天亮时的朝阳。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多么可悲啊。小狐狸想。她抬手去揉鼻子,那里不知为何有些酸涩。她也绽放出灿烂的笑脸,笑着说:“要是我是江兮缈就好了。”倘若在身边的人是江兮缈就好了。“要是跟你说这话的是江姑娘,你一定会感觉到什么的。”她向前走,慢慢地、平稳地。小狐狸抬起手,想要覆到他胸前,却又握紧了拳,“一定会的。”玉揭裘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琥珀色的狐眼倒映在漆黑的瞳仁中,他来回看着她,稍稍蹙眉,又垂下脸,抬手按住了前额。小狐狸的心收紧了,只因为喜欢的人看起来很伤心——她觉得恋慕之心实在愚蠢。因为下一秒,玉揭裘便像变戏法似的,拿开手得意扬扬地发笑。他这时候居然还有闲心讽刺和捉弄人。他的心麻木不仁,他的双眼空空如也。玉揭裘不否认:“或许吧。”他环顾一周,再度抽出那把沾过寿血的剑,贴住掌心,径自划过。翻转手掌时,血滴落,剑被刺进地面。不远处的寿哀鸣一声,随即身体开始收缩。“她……”小狐狸惊慌失措,连忙跑回去,“你没事吧?”她看到寿的伤口在愈合。虽然没到能完全恢复的境地,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了。玉揭裘站在原地,背对夜幕,凝视着寿,略微压低头。他说:“我只想得道成仙。于我而言,杀孽太重了。这点施舍给你。往后,这玩意就是我的了。”他指的是灵脉。寿用最怨毒的眼神看向他,恨不得一刀一刀将他的肉剜下来。被灵脉震碎、碎落一地的剑,玉揭裘瞥了一眼,便回头不再看:“我跟人约好了,不论如何,要得道成仙的。”是江姑娘吧。小狐狸想。也就只有她能束缚住他,叫他视自己的劣迹为耻,往后学着做个真正的修士。玉揭裘也是惯骗,但他对江兮缈的偏爱千真万确。就在此时,小狐狸猝不及防被扼住了咽喉。玉揭裘单手抵住她脖颈,并没有收紧,却足以传递出死的威压。他笑着说:“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杀你易如反掌。况且,妖魔道本就低人一等,除掉你也不痛不痒。”小狐狸警惕地望着他。她知道,玉揭裘不会再滥杀无辜了。但,她并不算无辜——她可是妖啊。他们并不是两个平等的生灵。在那不为人知的过去,他们的命运已然纠缠,并且将与彼此的善缘推远。了然人妖殊途时,她试图逃过,却阴差阳错,反而愈发搅乱了他的人生。与他离得越近就越痛苦。这个道理,从斑窦境逃走时,她便已醒悟了。涂纱也是被他杀的。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轻而易举地处死。但小狐狸并不知道,玉揭裘也在困惑中。说到底,他为什么要留着她呢?但凡跟这只狐妖搭上关系,他就一头雾水。为什么要让她陪他上路?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被她吻?她见识了他不愿被人知道的一面,那就还是死了比较好。玉揭裘不大喜欢难以摆布、不可理喻的心绪。他想要更简单明了地活着。就像遇见她之前一样。胸腔中的闸刀落下,玉揭裘做了决断:“你还是死吧。”掐住小狐狸的手收紧了,小狐狸攥住他手腕,指甲嵌入,抓挠出绯红的伤痕。狼妖死了,蚕妖也被斩杀了,涂纱之后,便是她。小狐狸发着抖。草丛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寿声嘶力竭地吼叫道:“荆渊!”她手里握着什么。假如小狐狸没有背对她,那她那双能在冬日雪原上寻到白兔的眼睛一定能看清楚。寿握着火铳,果决地扣动了扳机。寿已顾不上全身而退,她是黄泉边沿走过一趟的人,只想立即给那隔着深仇大恨,同时叫她不得不担起长辈责任的孩子一个教训。那不是一个好决策。因为小狐狸恰好在他面前。玉揭裘手头即将要做的,是杀死小狐狸,然而,不容人细想的那一刻,他却将她推了出去。长满野草的土地十分松软。小狐狸落入其中,被草籽的香气掩埋。今日,玉揭裘流的血已够多的了。见到击中他,寿脸上浮现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想走近继续射击,却被天空中飞来的巨隼攥住了肩膀。禄正坐在上面,慌乱地催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