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滚落下去,轴带解开了,那幅画在岩壁上摊开。上面是一名身着红色嫁衣的女子。曙光遮蔽住了她的脸。“变回原形吧,要回师门了,”玉揭裘露出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的爽朗笑容,“我不需要两个师姐。”他们最初的约定是她陪他到师门,他就把妖丹还给她。而如今,约定已经彻底扭曲,恰如他们,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将妖丹还给了她,却要让她陪他回师门去,直到他放她走为止。与涂纱谈论未来时,小狐狸的希冀是平凡了却此生。如今看来,这安稳的一潭水,终究被投入了命运破碎后的瓦砾。小狐狸是以平常狐狸的形态走完这最后一程路的。玉揭裘吸收了一部分灵脉,并算好了日子,往后会定期过来,直到将这份力量全部占为己有。不论他的悟性如何高,肯定不是源于家族。毕竟他比他的姑母长公主强太多了。如今的他不用吞食她的妖丹,也能随时挥霍大把灵力,不费吹灰之力移动只有四尾的她。离开时,他们经过了山下村子。花大娘抱着花紫芳特意来向他们道谢。花大娘还没联系上娘家,但已做好去往老家的打算。放在从前,她肯定也觉得神怪志异不合常理,但自打从那九死一生的魔窟出来,花大娘已经能不顾旁人目光跟狐狸状态的小狐狸道谢:“真的太谢谢你了!待我们安定下来,我一定将姑娘供奉起来!”“哪有供奉妖怪的,”小狐狸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么说了,又还是偷偷问,“你真的会吗?”回头看了两圈,她又压低声音,麻烦花大娘请人去山坡下找荆麒印。玉揭裘在一旁跟花紫芳说话。他已全然恢复了被拆穿前的模样,跟花紫芳又说又笑。花紫芳常年被关在家,但还是有基本的美丑观念,高高兴兴地问花婆婆:“祖母!我可以嫁给玉哥哥做新娘子吗?”玉揭裘却抢先笑着回答:“紫芳呢,就先多多吃饭,好好念书,长成大姑娘再说。”不知情的人只会觉得他风度翩翩、通情达理。知情的小狐狸心神不宁,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用尾巴轻轻拂过他身畔,催促他快走。临走时,花大娘泪眼婆娑地追上来,又对着小狐狸多说了几声谢。小狐狸摇头说不必:“我喜欢亲子团聚的戏码。”只可惜她没能连花大叔一并救。能将人变为活尸妖的蛊虫食生者血肉存活,也只会受生者血肉吸引。打从一开始,小狐狸便知道这个办法。只是没人会愿意为救陌生人而牺牲自己。当时的她见到花大娘奄奄一息,本想替她了断,却鬼使神差放下了爪子。阿娘一去不复返,她一直想问问的。为了她这种不成器的小狐狸崽子丢掉性命,值得吗?小狐狸割开自己的身体,引走了花大娘体内的蛊虫。她是妖,人与妖的体质原本就不尽相同,妖力也能压制住。只不过会时不时疼痛不适罢了。玉揭裘对此一无所知。进入普壶地后,离鼎湖宗的山门便不远了。他们在溪边垂钓,玉揭裘回头,看到刻意提防他的小狐狸,没来由有点心烦。他脸上浮现起微笑:“等回师门,你想要剑么?”小狐狸紧张地瞥他一眼,别过脸,有些抗拒地说:“不用。”她不觉得人的剑术有高出獠牙与利爪多少。“我弃了一把剑,届时肯定要去剑冢的。”玉揭裘不动声色地倾泻温柔,但此刻已骗不到她。她知道,他想跟她说说话。因而她才搭腔:“那把剑……修补不了了么?”“嗯。”“……它是江姑娘为你命名的吧?叫什么呢?”她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只是随口一问而已。玉揭裘望着鱼线说:“虽说我也没大听明白……反正,师姐说我剑不离身,很依赖它,于是为它起名,叫‘致能首基’。”“‘志能守机’?”小狐狸头一次听说这个词,这些天来总算对什么萌生兴趣,“什么意思啊?”“我也不懂。或许是她家乡的什么术法或法器,师姐是外乡人。”玉揭裘起身,弃置鱼竿道,“走吧。”一步一台阶。山高而水远。小狐狸想,玉揭裘这个真正的惯骗,在师门定是将骗术发挥到了极致。鼎湖宗的弟子争相来迎接他。师兄师姐信赖和关心他,师弟和师妹爱戴和景仰他。他带了一只狐妖回来,大家也毫无异议,甚至有人主动来抱小狐狸,要带她去吃东西。“好可爱呀!”有师妹着小狐狸的脑袋一阵乱揉。还有师兄在感叹:“玉师弟,想不到你也开始养灵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