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策望着她,良久,他忽然说:“我也是。”“啊?”费绛琪看了过来。“师父老叫我用功,可我又没什么成仙成圣的大志向。再说了,”沈策道,“我是玉师兄照看大的,若如他那般修炼,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我只要逍遥快活就成。”听到傻小子这么说,费绛琪嘴上嫌弃,嘴角却不由得上扬,道:“真有你的。”她站起身来,又向他伸出手。不管怎么躲懒,总还是要回去的,毕竟给他们饭吃、给他们地方住的终究是宗门。然而,沈策却还是坐在原地,默默低下了头。费绛琪知道,沈策虽然不靠谱,但绝不是任性的人。于是她再度蹲下去,压低声音问:“怎么了?”沈策入室服侍在二师父左右,消息总比其他弟子灵通些。“其实……”沈策懊恼地说道,“师父要将玉师兄逐出师门。”“……什么?”费绛琪困惑极了。玉揭裘可是慕泽师父最上心的弟子,慕泽师父刚飞升,就要将玉揭裘赶出去,这可怎么想都不合乎情理。“你应当也知道,我师父待江师姐与旁人不同,玉师兄也……他们不睦已久,本就不对付。”沈策嘀咕道,他也不想背后议论自己恩重于山的师父,可自己师父是否完人,有无私心,他又不瞎,“而且,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他抬手掩住脸,悄悄靠近了费绛琪。听到后,费绛琪眼睛都瞪大了:“你是说,二师父收到了崖添求证玉师兄身份的信,却置之不理?”“也不一定是玉师兄。只是那把剑是他的而已。”沈策道。玉揭裘不告而别这么久。一开始,大多弟子都以为他如以往般下山游历了。可连师父飞升都不回来,甚至没个口信,也逐渐有了些风言风语。有时候,费绛琪也忍不住叹息。他们鼎湖宗没问题吧?明明也是一个像模像样的门派,首席女弟子心悦前掌门,现掌门过度关心首席女弟子,甚至与前掌门的男弟子争风吃醋。上头这一句中,指代的人依次是江兮缈师姐、慕泽师父、二师父和玉揭裘师兄。费绛琪感叹道:“我们师门是不是要完蛋了——”“怎么会!慕泽师父才得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沈策实事求是,乐天地归纳道,“江师姐那么漂亮,喜欢她也情有可原。师父也好,师兄也罢,要是真能同她结成道侣,不也是一桩美谈吗?”这么说倒也是。世间乱麻,只要快刀斩了去,便也总是能疏通的。不过,不论宗门是荣是辱,费绛琪都没那么多感触。她比沈策大个一岁,渐渐也触到了自身的上限,虽说没有师父专门疼爱,却也得过一些提点。差不多了就下山回家吧。她早做了这样的准备。没打算成亲,就四处转转,周游天下也不错。这个念头,她从未和人说过。沈策却突然有了个奇思妙想。他说:“诶,诶,费绛琪,要么咱俩去吧?”“啊?”“修炼好累啊!咱俩不也是鼎湖弟子吗?要么咱们坐船去崖添一趟呗?顺带回趟家。”沈策美滋滋地炫耀,“正好我编了顶新斗笠,等会儿给你戴。”费绛琪觉得他疯了,而她也的确说出了口:“你疯了吧?万一被抓到,咱俩门规处置——”“能有什么门规处置啊!我们又不是去杀人放火,顶多也就逃个学。”沈策虎头虎脑,就算受处罚,恐怕也根本不在乎。他们老家正在崖添。和沈策一块儿。又能帮上从前待谁都很好的玉师兄。本该坚决反对,可费绛琪居然鬼使神差地动摇了。直到真的坐上船,费绛琪都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她几次想要临阵脱逃,却都被沈策按住了。沈策朝她挤眉弄眼,拍拍胸脯,意思是“相信我”。相信个鬼啦。费绛琪说:“你就不怕被罚跪、罚用藤条打,乃至于赶出去么?”“不怕,”沈策当真是那样想的,“我只想出去玩。”一对孩子气的少年少女就这么下了山。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崖添国的宫中已被搅成轩然大波。开满萱草的廊檐旁,桃花纸制成的窗子铺天盖地,祁和君快步越过,步入室内。还未迈过门槛,便被内官阻拦。不过,他自然不介怀这些,草草去了帕子遮掩口鼻就步入。叔父养娈-童的事,他是知道的。那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乐子。然而,他从未想过,堂堂须伦军大统领居然会因为这点小事丧命。室内尸首横七竖八,鲜血四溅,再往里走,叔父在榻,却又不完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