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买花,反倒要买草。老板没收钱。小狐狸接过,塞进嘴里咀嚼起来,边嚼边告诉玉揭裘:“这野草嚼碎了敷在伤口上,拿水一洗便能好的。”“你受伤了?”闻言,玉揭裘原霍然靠近,关切地打量起她。小狐狸连连摇头,像看傻子似的望着他,将草吐到手心道:“是你!”她一伸手,将牵着的那只手拽过来,也不管口不口水的,直接一掌拍在他手肘旁边。恐是方才出来得急,蹭到了佛堂的门,留下了小小的伤口。玉揭裘微笑道:“这点小伤……”“你切莫在这儿念咒。”小狐狸看了周围一圈,正正经经道,“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晓得。”他们走到护城河边,暂且松开手来。两个人沿台阶下去,到了河边,小狐狸便脱掉鞋子,将脚踩到里面。玉揭裘也走近来,弯腰拨水去洗手肘上被她敷草药的地方。小狐狸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在想,她干嘛要替他敷伤口呢?她待他这么好,他却一直不领情。她也该回大都杀点生威吓斑窦人了,没必要继续耽搁。还是在这杀了他好了。她站在河畔,柔软的黑暗在光着的双脚下流淌,利爪徐徐从人的手指中钻出来。那只手刚刚还牵着他,此时此刻,却酝酿着夺走他性命的欢愉。为了缓解他被穿透胸口,割下头来的疼痛,最后再问他一些话好了。想令他在麻痹大意之时死去,小狐狸问:“玉揭裘,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他正将水盖到手臂上,漫不经心地回答:“没有吧……我什么都吃得了。鲍鱼海参吃得,野菜米糠也吃得。”“……”小狐狸狐疑地停顿。“不过,我不爱吃冬瓜。”玉揭裘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夜格外多话,仿佛要死了似的,再也没那么多顾忌,想到什么便说了,“以前我家下人会做八宝冬瓜盅,就为了叫我多吃几口。”小狐狸来了兴致:“那是什么?”“便是取冬瓜,将瓤挖去,在里头塞春笋、香菇、云腿、干贝跟虾煮的汤。再将冬瓜一并蒸熟。”“我好像吃过,”她回想了一下,虽说记不大清,但这菜肴的确熟悉,“是不是里头还要放莲子的?”“是啊。”玉揭裘没料到她吃过,一时间也诧异。“我吃过!”小狐狸几乎要跳起来,那还是她在稗巴做王后的时候,“云腿原本很咸,可在汤里煮过,便变得清甜无比,好吃极了!”“是啊,我也最爱拣着云腿吃。”他许久没跟人聊过这个了,于是身不由己,又多说了一些。小狐狸雀跃到得意忘形:“还有还有,若是把饭泡进去——”“那样可美味了!”玉揭裘几乎要跳起来,感觉就像回到孩童时期,“不过到最后也不会吃冬瓜的。”她笑得前仰后合。忽然间,小狐狸想,若是玉揭裘变成死人,只剩下脑袋,那他就不会说话,也不会像这样朝她笑了。但她还想他跟她说说话呢。在破庙里,她将他迷睡着,随即探查了他的梦。她见过旁人的梦。有的是大富大贵、腰缠万贯,有的是安居乐业、家给人足,有的是美女如云、香车宝马,也有的是荡气回肠的幻想故事。哪样的都有。小狐狸在玉揭裘梦中看到是一片虚无。他梦里什么都没有,便是如此的空洞与苍白。他独自站在梦的中央。予他饭食,他便下咽;给他玩具,他就玩耍;拿到书卷,他即研读;若是得到刀剑,他毫不犹豫便会动刀。她困惑极了,走近他,细细端详他,想问他“这是为何”。梦中的他眼里空荡荡一片,然而她才靠近,他就突如其来抱住了她。玉揭裘的方式很奇怪,比起戏本子插图里花前月下、感人至深的拥抱,他的拥抱更像勒住了什么,束缚了什么,仅仅依赖于怀中的事物,就此再也不会放开。小狐狸挣扎着抽出手臂,想要脱身,他却抱得更紧。梦里的他根本没有意志,也讲不通道理。小狐狸根本没打算与他说话,只是随口抱怨了一句:“痛。”他还是抱着她。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他却渐渐松开了手。小狐狸望着他无神的面孔,默默地想,分明要死要活的,却又还是在别人喊痛后放开。真是个别扭的人。回到眼下,还在鬼市的护城河边。“怎么了?”见她出神,玉揭裘问。小狐狸再度笑起来,飞起一脚,将河水向他踢。玉揭裘冷不防被溅到,脸上的笑都没来得及收起,难以置信地望向她,好像根本想不到她会这么胆大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