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尖亢的声音响彻大殿,官员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这谁人不知道这位谢少傅同当今圣上的关系呐,谢大人要是知道皇后娘娘又有喜了,心里头定然痛快不到哪里去。他们呐,还是少说话,以免触了这位的霉头。一袭紫色锦衣官袍的谢瑾白,从大殿外走进。官员们齐刷刷地收回视线,转过头佯装同身旁的人说话,压根就不敢同这位如今权倾朝野的少傅的眼神对上,仿佛多瞧一眼,便会被被剜去眼珠子似的。在内侍的引领下,谢瑾白神情平静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对于落在自己身上或忌惮或鄙夷的眼神视而不见。谢瑾白拂衣落座,宽大的官袍若有似无地拂过盘膝而坐的唐棠的膝盖。唐棠握着青瓷茶杯的手倏地一紧。紫色的官袍随着主人的落座,从他的膝上滑走,唐棠握着茶杯的指尖微松。出息。唐棠在心里头自嘲地笑了笑。这人不过是无意之举,甚至连他的衣袍曾拂过他的左膝都未曾发觉,他倒好,心一紧一松的,一个人,将这喜悦同失落的滋味都尝了个遍。“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唐棠起身,绕过桌宴,随同百官一起,跪拜行礼。唐棠腿脚不便,无论是下跪还是起身,难免要比其他大臣要慢上一些。今日不知是不是盘膝坐久了的缘故,下跪时已是勉强,起身时双腿更似没什么力气,唐棠早已习惯腿疾给他带来的不便,此时却仍不由皱了皱眉头。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人面摔倒,那可真是……精彩了。旁的不说,单就他身旁这人,只怕都能笑话上许久。刚要招手边上的内侍过来扶他一下,余光瞥见紫色的衣摆,来不及错愕,他的腰间便揽上一只手。太过震惊,以致没能及时将那人给推开。“我可以走自己!”环在腰间的那只手迟迟没有松开的迹象,似是要扶他回座位,唐棠压低音量,极为不悦地道。谢瑾白低头,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喷洒在唐小棠的耳廓,“小唐大人确定?”唐棠已经感觉到落在他们二人身上的诸多目光,尤其是来自上首龙座上的那位。这个时候,若是他强行将谢怀瑜给推开,反而会闹出更大的笑话吧?唐棠嘴唇紧抿。这人定然是故意的!唐棠沉默着,由谢瑾白扶他回座位。事实上,除却唐棠这个当事人,百官包括坐在上座的季云卿,心中的惊讶一点也不比唐棠少。这举朝上下,谁人不知少傅大人同唐大人不对付?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季云卿眸光沉沉地落在谢瑾白的身上。谢瑾白却似是全然没有感觉到帝王的视线,他神情平静,在扶唐棠坐下时,还在他的腰间摸了一把。唐棠瞪圆了一双乌眸,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望着自若地在他身旁拂衣落座的谢瑾白。谢怀瑜今晚是……吃错药了?还是,这人肚子里又冒什么坏水了?谢瑾白对唐棠的视线视若无睹,在后者愤然转过头去之时,垂眸掩去眼底的汹涌的情绪。自棠儿登基成为南桑国的国君,他便以国相的身份,辅佐棠儿。南桑的国立越来越强盛。权力最容易腐蚀人心。兄长同爹爹他们都担心,担心他日他权势越大,棠儿便会日渐难以容得下他,竭力全他做好抽身的准备。他将那些密信看过之后便都烧毁了,谁知有一回,还是被棠儿给瞧见了。他和棠儿之间一度历经生死,棠儿自是并未因那几封被稍微的信件误会于他。他以为这件事也便那般揭过去。谁知,一个月后,棠儿忽然下了一道圣旨,要立他这个国相为后。南桑史上,就没有皇帝迎娶男后的。可从前,由于乌族一脉对权力不感兴趣,大都是以国师身份庇佑南桑,棠儿是第一个乌族族人担任南桑国君的。南桑人堆乌族一氏有着天然的尊崇,这立后的事情,竟然也无人反对。立后大典举行得盛大而又隆重。此后,他便一直以男后兼国相的身份,同棠儿生活在南桑的宫中。父兄担心的事情始终未曾发生。棠儿未曾忌惮于他,未曾削过他的权,甚至将许多朝政之事直接交由他处理。南桑在他们两人的共同治理下,越发繁盛。南桑夏日炎热,棠儿想吃过冰镇西瓜,说是犯困,让他陪他午睡。他抱着棠儿,躺在龙塌上,双双午眠。谁知,忽然感觉身体在摇晃,醒来,人竟在入宫的马车上。问过赶人的童仆,得知现在是宣和十五年,饶是谢瑾白已是重生过一回的人,已错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