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青鸾的尸首被找到。尸身为洪水泡胀,死状可怖。围观之人无不转过头,嫌恶地掩住口鼻,有甚者,趴在树下干呕。被下人背着的少年,挣扎着爬下来,跪伏在尸首旁。眼尾泣红,无声大哭。一颗颗温热的眼泪,从唐棠的眼角滑落,一滴滴,砸在谢瑾白的手背上,将他的心,烫出一个又一个窟窿。那年淳安一别至颍阳的这些年,他的棠儿究竟遭逢了些什么,才会在梦中都哭得这般绝望?谢瑾白俯身,吻去唐棠眼角的泪。初升的红日,将裹了一层雪色的屋檐、庭院照亮。阳光洒进屋内,吻上唐棠的眼皮。睁开眼看见照在屋内阳光的那一刻,唐棠有片刻的恍神。他有多久,未曾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过了?等,等,天,天亮了?糟糕,早朝!唐棠掀开锦被,就要下榻。“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俞自恒从绕过屏风,见到一只腿已经跨下榻的唐小棠,忙将他又给重新扶回了床上,“昨日你的腿才施了针,这两日都不宜多走动。你这是要去哪里?可是要去如厕?若是要如厕,吩咐府中小厮一声,舅舅让小厮拿夜壶过来。”“舅舅,你替我喊逢生过来,我该,咳咳咳,去,咳咳咳,去,上早朝……”他今日这般,定然是走不了路的,需逢生背他出门才行。“你的身子都这样了,还上什么早朝?放心,舅舅已替你请了两日的假。这两日,你都不必上早朝。”唐棠一愣。“你放心,自从你入朝为官,除却休沐,不管刮风下雨,还是腿疾发作,早朝你是一日没落下。圣上知你忠心,不会因为你请这两日的病假,便疏远于你的。趁着这两日假期,你便好好在府中修养。”逢生打着呵欠,从门口走进,恰好听见俞自恒的这一番话,当即在心里头冷笑。呵。他家少主哪里是担心皇帝疏不疏远他的,分明是因为不能上早朝,便见不到谢怀瑜那厮,这会儿指不定多失落呢。就是不知那昭旸帝若是知道自己的朝中大臣,每日之所以勤勤恳恳上朝,完全是冲着他的相好谢怀瑜去的,将作何感想。俞自恒听见脚步声,见是逢生也起来了,便朝他点了点头,转头便又看着唐棠关切地问道,“你现在双腿感觉怎么样?还疼么?”唐棠摇了摇头,“不疼。”不疼?若是不疼,方才为何要让他喊来逢生?分明是疼得还是走不了路,要不然以小棠的性子,但凡能双腿能走得了,也宁可一瘸一拐地出这道门。知晓孩子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俞自恒也未拆穿,他换了个话题,“你现在肚子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舅舅这就吩咐厨房去做。”“都可。咳咳咳,舅舅,舅舅做主便,便好。”睡了一晚,唐小棠还是有些咳嗽。对于这个答案,俞自恒是一点也不意外。哎。明明幼时住在他府上时,还是很挑食的一个孩子。不知唐时茂怎么养的孩子,好好的知府家的小公子,本该是娇生惯养着,入他府上的这些年,却未见这孩子有什么是不吃的。不管厨房做什么,都是每样都夹,也不见拿样菜夹得多一些,哪样少一些从不提意见,更从不主动开口,跟他要什么。不能想啊,一想呐,这眼睛就又要发酸了。是他这个舅舅失职,孩子才会遭这么多的罪呐。为避免自己又像昨晚那般失态,俞自恒匆匆站起。起身时,膝盖不小心碰到了床塌边上的凳子。“咕噜咕噜——”凳子上,滚落一个竹筒。“咦,奇怪,小棠,你床畔何曾放了这么一张凳子?怎么还在这凳子上,放了一个竹筒?”竹筒?——“阿尧,去将花茶装竹筒里。”“可是,四公子,您身上的伤……”逢生听着竹筒两个字,便不自觉想起昨日夜里他去行刺谢瑾白时,谢瑾白同他童仆阿尧的对话。看着地上的那个竹筒,便怎么瞧,怎么不顺眼!不管这竹筒是何来历,总归是来历不明!先仍了再说!当即眼明手快,在俞自恒之前,便弯腰将他竹筒捡起,“许是府中下人们干活,落在房间里了,我去问问,是谁的。”说罢,就拿着竹筒往外走。“等等——”唐棠唤住了逢生。逢生的态度太可疑了!他确定,他昨晚临睡前,这个竹筒是不曾出现在他房间里的。他人还在屋内睡着,不存在有下人进屋打扫,还将竹筒落下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