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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思绪渐渐回笼，裴惊蛰闭上酸涩的眼，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这只是各种琐事中最不值一提的小事，寻常他甚至并不会放在心上，今日想起来，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所骄傲的君子风度，竟从旁观者看来如此可笑。

像个懦夫一样，什么事都不敢去做。

他有些累了，不是跪得累，也不是抄祖训抄的累，而是很简单的心灵上的累，像是灵魂被束缚的喘不上气来，拼命的挣扎企图重获自由。

裴惊蛰仰头，低久了的脖颈，再抬起时有些酸涩，他望着满墙摆放的祖宗牌位，这是裴家世代积攒下的功勋，每一任家主拎出来，其生平都能激情澎湃的讲个三天三夜不带重样。

这些人以往让他向往，似乎毕生的追求，便是如同墙上的列祖列宗一样受人景仰，为裴家的名声开疆扩土，再添一份荣誉。

如若没有遇见赵棠和徐平卿，他兴许会觉得，这样一生也不错，即便以后要联姻，娶一个并没有感情的女子，然后娶妻生子，一心一意的忙仕途，就这样周而复始的过完一生。

但他结识了这两个人。

起初他不喜欢徐平卿的放荡不羁的，认为他少了君子风度，整日操着一口脏话，喊打喊杀的，像只泼皮猴子，上蹿下跳，扰得学堂里不得安宁。

徐平卿也是个一根筋的人，根本没察觉出他的不喜，反而格外热情找他说话，絮絮叨叨说他娘很喜欢裴惊蛰，总念叨着希望他能成为像裴惊蛰这样安分得体的世家公子。

一来二去，二人才渐渐熟络。

徐平卿比赵棠要幸运，裴家并不允许他与京都的纨绔子弟来往，觉得徐平卿粗鄙不堪，但奈何徐平卿是武将世家，朝堂之间尚有往来，实在没必要交恶，才没有过多插手二人的友谊。

他原以为，二人会陪伴他走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却不曾想一步错步步错，走到今日竟是什么也留不住。

他最好的友人，和心悦之人，都在不知不觉中与他反目成仇。

生平第一次，裴惊蛰有些厌恶自己的出生，连带着对堂前摆放的牌位也生起了厌恶之情，想要撕毁刚抄写好的祖训，掀翻所有祖宗牌位。

但也只是想想，他从小到大的礼教让他无论如何做不出来这种事。

于是他只是颓然的垂下脑袋，将毛笔搁置在案桌上用镇尺压住了抄好的祖训，缓缓起身。

只是细微的声响，便惊醒了一旁守着他的小厮，小厮睡眼惺忪，揉揉眼睛询问：“公子抄好了吗？”

裴惊蛰说：“抄好了，你回去歇息吧，我自己会回去。”

小厮早已困得不行，听到这话连连向裴惊蛰道谢，便打着哈眼回去睡下了。

裴惊蛰兀自走在院中，初冬的夜晚格外凉，风吹在他脸上都像是落了一层霜。

他又不禁想起了赵棠，清楚知道赵棠是最怕冷的，初识赵棠的第一年冬，他在屋里看了一上午的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反倒是不时朝着门口望去，虽然嘴上不说，动作却很诚实的期盼赵棠的到来。

但是一直不见人，问了下人才知道，她入冬便病倒了，之后一连三日都没来。

裴惊蛰不知那三日自己是如何度过的，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再等来赵棠时，她早已穿得严实，看起来就像是胖了两圈，只露出一颗脑袋，一双圆溜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非但没显得臃肿，倒觉得可爱了不少。

裴惊蛰问候她病情，赵棠眼底都泛起了光亮，说自己没事，紧接着却打了三个喷嚏，鼻尖都红红的，看着惹人怜惜。

他将自己的手炉递给她，说：“天凉了，就莫要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