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闱伱家开的!
那是朝廷为国抡才的大典,无比严肃神圣的事,就在你们觥筹交错中私定下来了。
徐阶看在眼里,心在一点点往下沉。
两百年来,科试几经演化,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也养成了这样的潜规则,徐阶当年也是这么出头的。
拜名士聂豹为师,扬名三吴,然后中秀才中举,最后一举中探花。
在名士大儒们看来,他们穷一生心血,钻研程朱理学,圣贤经义,天底下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圣人的微言大义了。
既然朝廷以程朱理学、圣人经义抡才,那标准就掌握自己手里,怎么取材录士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只是为了朝廷一份体面,这些名士大儒才委屈自己,鬼鬼祟祟,搞得跟做贼一样为国选才!
如此委屈,世人和朝廷还不体谅
是不会体谅的!
徐阶非常清楚人心险恶。
名士大儒不管以什么名义选材录士,他们玩得都是潜规则,摆不到台面上去。
县试、府试、院试、乡试,层层选拔,都是从多数人中选拔出少数优秀人。
落选的都是大部分人,他们不会把失败的原因归于自己才学不够,只是会归于取材不公。
不是我不够努力,而是这世道不公!
今天的会审,把所有的事都摆到桌面上,围廊和庭院听审的诸生们就有了宣泄口,他们就把压抑十几年的积怨向考官,向营私舞弊的名士大儒们倾泻。
徐阶看着坐在右边列席位上,不动如山的海瑞。
海黑子,你想干什么?
想用隆庆元年南闱舞弊案,挑起诸生的怒火,让江南的名士大儒身败名裂,让曾经把持科试仕途、清流舆情的“官绅联盟”,土崩瓦解。
官绅联盟是地方世家和豪右的代表,这个官绅联盟被击溃,江南地方世家和豪右会元气大伤。
一环套着一环,海瑞和朝廷的手段,也是一环套着一环。
看来皇上这次对江南动手,就是要把以自己徐家为的地方世家和豪右,一举击溃,好给有从龙之功的新兴工商实业家们,腾地方。
工商联。
腾笼换鸟。
徐阶想明白了。
只是他有些不解,光靠这南闱舞弊案,还有禁书案,还不足以彻底打垮徐府,更不用说身后的江南世家和豪右。
难道还有什么大招没有拿出来?
徐阶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自从致仕后,最大的问题就是消息逐渐变得不灵通了。尤其是身居中枢要职的门生故吏们,打着机密新法和考成法等旗号,对往日里随笔写在信里的机要秘密,全部守口如瓶。
这就要了亲命了。
一是表明了某种态度,不管他们说的是真还是假,自己这位恩师在他们心中的地位,逐渐变低。
其次带来的后果,徐阶对于隆庆年乃至万历年间的新政,只能通过朝报政报获悉信息。
站在门槛里看,和站在门槛外看,截然不同两种效果。
徐阶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皇上推行的新政,也感觉这个世界正在飞快地脱离他的掌控。
但他不甘心就此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