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舒雨感到难以理喻。她还没来得及租房,暂时住在酒店。工作的事情肯定是南征风那家伙在公报私仇,可恶的贱男人。她不知不觉来到了陌生的居民楼。不管怎么说,错位人生,另外一个人都已回到亲生父母那边,她不来看自己的亲生父母才奇怪。回国之前,南舒雨就已经拿到联系方式,只不过事务繁忙,且都是工作和财产的问题,亲缘之类的反而被无视。她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女人,大概是她妈妈。南舒雨觉得这么称呼“妈妈”有点奇怪,但在之前的家里,她就能很自然地对着那个户籍上的母亲脱口而出,富有嘲讽的“妈妈”,加以试探的“妈妈”,强忍愤怒的“妈妈”。如今的单元小区竟然还要刷卡才能通行,那个女人说:“我来接你。”南舒雨感觉女人的口吻有点慌张。她知道,自己的来到是件不亚于哥斯拉袭击东京的事。要怎么见面呢?她默默站在楼下,不知道为什么会要等那么久,索性操纵手机点进其他界面。原来在她在飞机上补觉时,有人发过消息给她。他用英文简写问:“你还好吗?”她说:“我很好。”南舒雨没有放下手机,转而等待回复。她知道他会回什么,因为在相识的岁月里,他们早已制定过这样的规则。当时的她说“我很好”,他马上就当真,这一点让她非常不满——“这是不会体察另一半心情的呆瓜才会做的事!女生说‘我很好’,是需要你爱护、需要你的关心懂不懂?”当时的她激烈谴责。于是,聂经平一点也不生气地提问道:“那我说什么比较好呢?”“你就说……”南舒雨思考了一下,“‘我想你’,或者‘真希望立刻到你身边’。”许多年后的今天,手机振动,她垂下眼。果不其然,他仍然遵守着这一要求。在她说“我很好”以后,聂经平说:“我想你。“真希望立刻到你身边。”防盗门被打开了。女人和南舒雨原本的母亲年龄相近,看起来却老很多,穿着红色的针织衫和鱼尾裙,头发被发夹束到脑后,额头微微泛着亮。她说:“请进,请进。”南舒雨把墨镜摘下来步入。她习惯了别人为自己推门按电梯,所以一路上只是抱着手,美甲嵌入毛绒绒的外套,略微不耐烦地敲打。进家门时,她站在门口不动,把女人吓得支支吾吾,连说几次“有什么不喜欢的吗”。南舒雨说:“不用换鞋吗?”“哦哦,不用不用。你请进。”女人去倒茶,明明面对的是亲生女儿,态度却比面对债主还卑躬屈膝,“临时收拾的,还是很乱……”屋子天花板很低,墙壁泛黄,挂壁式电视机,皮沙发上有褪色和破缝,虽然不富裕,但也说不上贫困,大概就是普通家庭。南舒雨在墙壁上看到发黄的纸张,上面是一幅儿童画,文字内容是:“梁小洁是最棒的!by小洁爸和小洁妈”有什么东西在胃袋里翻滚。南舒雨突然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压低,她发出干呕的声音。这个家里的妈妈连忙走出来,南舒雨已经手忙脚乱去拿手袋:“我先走了。”是“我先走了”而非“我先回去了”,因为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回去。“南小姐……”她听到初次见面的女人这样称呼自己。电梯门关,南舒雨重新戴上墨镜。她没有去酒店房间,转而在一楼坐着。直到时差对上,她才等到远在海外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回电。“哦,感觉怎么样?”那头的人在问。“当然是糟透了。”南舒雨斩钉截铁地说,“您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哥哥这样对我吗?我受不了了离开对你们都没好处吧?”她几乎可以想见母亲不以为意的样子:“对你自己也没好处,舒雨。我倒觉得那里很适合你。即将起飞的小地盘,自由自在的。我知道你不会走的。因为小时候,你比你哥哥更早听懂□□之辱这个故事。”做小伏低,她并没有少做过。在迫不得已的情境下忍耐,忍耐,不断地忍耐。这明明是她的特长。南舒雨坐在原地,直到天蒙蒙亮才上楼,先洗漱一番,随即下楼询问前台:“你们这里最近的民族乐器店在哪?”夜班还没下班的前台作答,不忘提醒一句:“可是……现在还没五点哦。人家不会营业吧。”“不是已经很晚了吗?”南舒雨冷冰冰地扫了一眼时间,妆容精致,香氛扑鼻,“我会让他们开门卖我东西的。”前一天晚上,男子组合的三名成员有在上床前短暂交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