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蒙小兄弟相助,老夫十分感激。不过那赁居之事便就此作罢吧……一个未婚的姑娘家就这么住进刚认识的独身男人家中成何体统?羽儿不懂事,可连兄弟想来不会不清楚这番道理才对。」
老者音声平缓,可最后那一句隐隐透着的讥讽,却是任谁都能轻易听出的。如此话语让听着的连城面色一红,双唇微张本想辩解什么,却在瞥见老者身后有些尴尬地喊了声「爷爷」、神情却因无措而越发显得动人的女子后,本应理所当然的辩解就此卡在了喉头,再也说不出口了。
瞧着如此,老者面色愈发阴沉,转头便想带着孙女离开。可女子显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不仅没跟上对方,反倒还双眉微蹙地勾搅住长者的臂膀将他拖了住——老人的身子因而僵了一僵,而在半晌犹豫后,以着更为阴沉却显然妥协了的面色回过头留了下来。
「抱歉,连大哥……」
劝妥长辈后,女子有些歉然地开了口,双眸因其间染着的懊恼无奈而稍显黯淡,却依然不失那样牵动人心的灵气与风情,「咱们初至京城,先前又遇上那种事,眼下唯一能信任的,也就只有连大哥了……所以……那个……不知连大哥先前的邀请可还作数么?」
「没、没问题,随我来吧。」
发觉自己险些看呆了,已因长者的话而意识到自身异常的连城面色一红,匆匆一应后便即转身带路,将这对祖孙领往自个儿的蜗居去了。
——说也奇妙,连城很确定自己并不识得这么一位姑娘,却越是望着那张薄施脂粉的清秀容颜,便越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们曾在某处相遇过,更因故留下了十分难以磨灭的印象一般——可他却又极其矛盾地勾不起任何记忆。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前世今生、姻缘天定?或许他们并不是在今生相遇,而是在那遥远的前世有过一段纠葛,这才……
连城虽不是那么迷信的人,对前世今生这种虚无飘渺的说词向来也是持存疑态度的。可自打城门前的「英雄救美」后,同女子相处、交谈时的那种契合与熟悉感,却是他这辈子与女性来往时从未有过的……当年那个算命仙说他三十岁后便可时来运转,难道就是指这么个桃花运,而非他的事业?
思及那双灵动而迷人的眼,尽管连城对女子的身家背景依旧一无所知,心跳却仍不争气地加快了少许。足下前行的脚步,也因这么个愉悦的猜测而带上了迥异于前的轻快。
而这样的变化,自也全入了跟在他身后的那对祖孙眼里——
这对「祖孙」不是别人,正是化明为暗易容回京的西门晔和凌冱羽。
按凌冱羽最初的计划,是想扮成「前来投亲的小姐与她的管家」的。无奈经历了那出「谁来穿女装」的风波后,扮小姐的成了行止间与所谓的贵族礼仪完全无缘的凌冱羽,扮老管家的却是这辈子从未低声下气服侍过人、一身气度亦难以完全掩盖的西门晔。和「小姐与老仆人」的组合相比,二人易容后的模样倒更像是退休的官老爷和他的俏女婢——或者说小妾。在此情况下,无意演出如此别扭剧码的凌冱羽只得认命的放弃了原有的安排,将彼此的身份改为了「祖孙」,并削了根拐杖给西门晔扮瘸子以适度掩盖他挺拔轩昂的身量与气势。
可这名让人很难联想到流影谷少谷主的瘸腿老人现在却正紧紧蹙着眉头,直对向前方「恩人」的目光是足以教知道他的人为之胆寒的凝肃。眼见连城的脚步不觉间已是轻快如飞、甚至还带着几分舞蹈般的节奏感,回想起这名下属望着冱羽时的痴迷,西门晔心下不快愈甚,终忍不住默运功力同身旁的青年传音道:
「要同谷中联系有的是法子,何须指望区区一个中层管事?由他下手虽是方便,可瞧他的模样似乎是对你动了心思,就怕因此而横生了枝节。」
「只是因为这身装扮而起的误会罢了,到时卸下易容自然无事。上回他见着我时可十分正常呢……」
对西门晔的「提醒」有些不以为然,凌冱羽微微挑眉同样传音回道,心底却因察觉到这番「提醒」中蕴有的醋意而起了一丝好笑……和愉悦。
尽管他有意无意地让自己忽略了这一点。
只是见身旁的西门晔脸色并未因而好转,显然对他的话并不十分买账,青年心下无奈,遂于停顿了片刻后叹息着再度开了「口」:
「上回我也提过,我初入京城那日,正是由他口中得知了示警烟花的意涵,这才得以及时赶到山中将你……他提及你时言必称『少谷主他老人家』,衷心拥戴之情天地可鉴。以少谷主之尊,总不好凡事事必躬亲,有这么个现成的帮手在岂不正好?」
「……你倒是帮着他。」
「连大哥人很好的……方才咱们不也是因为他才得以顺利解危脱困么?若非连大哥仗义,咱们只怕很难在不引起更大骚动的情况下脱身入城。」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凌冱羽事前费尽心思给二人安排了不至于引起敌人注意的身份,却怎么也没想到太过成功的易容反倒给他们带来了麻烦……回想起入城时意外横生的枝节,以及前方多少有些出乎意料的「救兵」,青年微微苦笑,劝说着的音调亦不可免地带上了几分感慨。
西门晔虽对连城这个潜在的情敌没什么好感,却也不得不承认凌冱羽所言的确属实——亲眼见着那名败类在光天化日之下败坏流影谷的名声便已够让人郁闷了,更何况那名败类调戏的对象还是冱羽?若非连城来得恰好,只怕他还真有出手伤人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