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
知他说得在理,凌冱羽心境虽仍难以完全平复,情绪间的低落却已多少淡去了几分——只是这下忧思得缓,原先给分散了大半的注意,自也不可免地落到了某些他先前无暇留意的事情上头。
便如现下正环抱着周身的温暖。
早先二人藏身东郊之时,凌冱羽对西门晔的碰触便已十分没辙,如今彼此相处日长,己身心意又已在入京那日转趋明朗,自然更谈不上有何招架之力了——不说别的,单是先前彼此仍维持着相当距离之时,他想控制住就此上前靠入西门晔怀中的冲动便已十分不易,更遑论已然置身于对方臂膀间的此刻?感觉着那紧锁于腰间的力道、倾听着隔衣透来的稳实心音,凌冱羽虽依旧没能完全克服心障顺势抬臂回拥住对方,却也同样再没能升起分毫抗拒的心思。
此时、此刻,占据了他全副心神的,是与眷恋、仰慕同样深刻的沉醉。
——尽管这样的沉醉,完全是建立在以「合作」为借口、暂时搁下旧有仇怨的基础之上的。
——尽管他……一直有意无意地不让自己去深思那些。
静静倚靠在西门晔怀里、沉浸于这个被自己默认着排除于「轻薄」范围之外的拥抱中,不觉间,青年已然合上了双眸,原先静静搁放于身侧的掌,亦已稍抬着轻轻揪住了对方的衣衫。
——一个并非回拥,却蕴含着同样情思的举动。
明白这点,西门晔心口一热,双臂一紧,一瞬间有心想问问青年是否能惠赐一吻,却终还是在顾虑到对方的心境后,逼着自己压下了骤然涌升的渴望。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他好不容易才一路循序渐进至此,自不会允许己身因着一时情动而有自毁长城之举……横竖来日方长,行事自还是稳扎稳打些得好。
思及此,又自定了定神后,同样有些沉迷的流影谷少谷主才逼自己松开了这个拥抱,转而同怀中青年介绍起了流影谷内部的诸般配置。
【】
——凌冱羽虽早在戏弄西门晔不成并因而自食其果时便已多少有了觉悟,这一个月来的戏也演得还算顺畅,可当他醒悟到为了成功延续这个伪装,自己必须穿着女装、以「凌姑娘」的身份前去见传说中的流影谷主西门暮云时,这个向来敢做敢当的青年却仍不免起了几分就此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
按说以青年至少认识三个宗师级高手的「阅历」,面对这个暂时算得上友方的流影谷宗师本也不至于如何紧张。可西门暮云的性情光从其子身上便可想见一二,自个儿和西门晔如今又关系暧昧,这人见起来自然是说多别扭就有多别扭了——偏生他还躲不过,也万万不能躲。
好在送他出门时、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西门晔面上那种半是尴尬和半是无措的表情大大逗乐了凌冱羽,这才让青年多少放松了些许,不至于生出多少临阵脱逃的冲动。
而今,借上呈药膳食谱为由进入流影谷的他已然来到了东苑的静室前,与那位纵横北地多年的流影谷谷主仅有一墙之隔。一个深呼吸试着平缓下越渐急促的心跳后,身着一袭浅湖绿色衣裙的黄泉剑门徒已自提步上前、隔着木门恭声道:
「民女参见谷主。」
之所以未曾报名,自然是那「凌晔」的化名实在太引人遐想的缘故了。横竖进了里头还是得再正式拜会一遭,眼下倒也不算太失了礼节。
青年略加运功变化了的嗓音初落,耳边便已蓦地响起了简短的「进来」二字。知是长者出言传音,凌冱羽先是故作讶异地微微瞪大了眼,而后方猛然醒觉般依言推门进到了静室之中。
静室内的装潢摆设十分朴实——甚至可以说简陋——没有任何的挂画或装饰,只有平整的木质地板、四面灰白的墙壁和墙边全无雕琢的粗实矮柜。如非青年认出了自个儿脚前地板乃是由黄花梨木铺成的高级货色,那个粗实矮柜亦是由一整块白蜡木挖空所制成、一体成形全无接缝,只怕还真会以为这位理应从小浸染于世家讲究习气——就如其子西门晔那般——的流影谷谷主有了什么农家乐之类的嗜好。
当然,房舍的布置如何全是其次,只要此间主人依然是西门暮云,这间静室就算真表里如一地简陋若农舍,也是断不会有人敢因而心生轻慢的……望着此刻正闭目盘膝静坐于蒲团之上、外表瞧来约五十许的中年男子,那张虽不若西门晔俊美、却也有七八分神似的面庞让青年轻易地便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当即抱拳深深一礼,恭声道:
「晚辈黄泉剑门下凌冱羽,应西门谷主之邀前来拜见。」
这便是正式见礼了。之所以不说「奉命」,自是因他既不属于流影谷,和西门晔也不相统属的缘故了……面前长者周身虽隐隐透着一股直入人心底的迫人威势,可凌冱羽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紧张归紧张,却是不会因此而有分毫戒惧畏怯的。
闻声,西门暮云缓缓睁眼抬眸,而在瞧清了青年此刻的女子装扮后微微眯起了眼,双唇轻启:
「这身衣衫……是晔儿给你选的?」
「是。」
除了最开始那套浅葱色的衣裙是凌冱羽自个儿「强买」来的外,之后替换的衣裳都是「爷爷」押着连城出去买回来的,故有此言。青年对这些本来就没什么讲究,最多也就是因联想到东方煜和自家师兄间的类似「事迹」而有些心乱,其余却是不怎么在意的——只是见着长者如此表情,思及自个儿和西门晔间的诸般纠葛,青年应着归应着,心下却仍隐隐起了几分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