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不敢劳烦师尊。但若师父有事,请尽管吩咐弟子。」
嫩软童音道着极为恭敬而谨守尊卑仪礼的字句,太过得体,而令聂昙不禁又是一阵叹息。
带着感慨,也带着些许的……无奈。
举止过于得体,带来的也是拉不近的隔阂……他总是太过独立,连一丝依赖都不愿留存。
同样的叹息白冽予已听过太多。母亲已逝的容颜浮现于心,令他领悟了什么似的垂下了眼帘。
师父无疑是将他当成了亲人才会对他如此温柔疼爱。若他仍执意区分阶级尊卑加重隔阂,只怕会令师父难受吧……于是,小手主动牵上老者的,灵动的眸子扬起,带着歉意也带着感动的:「师父……」
聂昙见状一震,眸中闪过一抹惊喜,忘情地便是三个「好」字连连脱出,似是十分感动。足足过了好一阵,才稍微平复情绪的回握住那只柔软的小手,柔声道:「好了,进城去吧。」
「是。」
嫩软童音乖巧一应,当下便让老者牵着他入城去了。
淮阴不愧是南北水路交会的大城,各式物品一应俱全。走了小半条街,聂昙手中已添了两件袄子──自然是给白冽予的。只是这街上行人不少,白冽予自伤愈以来还是第一次到人这么多的地方,好几次差点没给撞倒。此时前方又已是一个大汉迎面而来。白冽予眸光瞧着前方朝己冲来的大汉,心里头虽明白该怎么闪,步子却慢了一步。此时聂昙又进了药铺子,让他一时间竟是孤独无依地埋没于人海中了。那大汉本就横冲直撞的,又哪里会去注意前头还有个孩子?当下便将他一把撞倒在地。
人群瞬间散了开来。聂昙也在此时闪身而近抱起白冽予。只瞧着他小袖沾上烟尘,紧握着剑的右手因擦伤而渗出几许血丝。胸口不禁一疼,眸光添上森冷望向那名一派有恃无恐的大汉:「道歉。」
「道、道什么歉?是这臭小鬼走路不长眼!」
那大汉给老者一双锐眸瞪得有些慌张,却仍是壮足了胆子如此吼道,「他才该向我道歉,是不是啊,小杂──啊!」
污秽的语音未完已然转为惨叫。只见老者双眉一蹙已然单掌锁住大汉咽喉。好好的一趟没想到竟遇上这等人渣?一个吐劲正欲取了大汉性命,两只抓上他腕部的手却阻止了他的行动。
一只是白冽予柔软的小手,另一只却是中年男子修长的掌。
「不是打算退隐了吗,师兄?」中年男子朝老者咧嘴一笑:「真要动手,就让我替你来吧!我的碧落也许久未见血哩!」
聂昙闻言一愣,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松开了手。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白冽予带着些不解的清亮眸子,而至一声叹息。
「我在对街的客栈等你。」
语声初落,已然运起轻功抱着白冽予飞驰而去。
男子瞧着先是一呆,随即抓起正打算逃跑的大汉将手中的剑连鞘往他腹部一击。大汉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下一刻便已倒地,口吐白沫不醒人事。
见事情已了,男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地朝酒楼奔去了。
* * *
聂昙方使钱要了间房,便听得一阵脚步声自门外传来。当下先示意白冽予入坐,随即才将目光移向那个正在门边一脸喜色的中年男子。
白冽予也顺着师父的目光望去,只见男子先朝老者一笑,大步进门并扬袖一挥以掌风将房门阖上。他的脚步十分稳沉流畅,双眸内蕴精芒,虽则衣着十分简陋,却能瞧得出是位高手。尤其他手中的剑乍看虽普通却隐隐透露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依他方才所言,莫非那正是魏云生的「碧落」?
这个人该不会是……
却见男子忽尔将目光移往自个儿身上。他上上下下毫不客气地将白冽予打量了一阵。重遇故知的喜悦在瞬间转为某种狂喜,当下一个箭步上前便把白冽予拉了起来,好似瞧见了什么珍宝似的双眼放光,喊道:「臭师兄!哪里找来的孩子!这么好的筋骨可是百年……不、说不定千年都难得一见的!哇!好漂亮的小手!小子,做我的徒弟吧!你这双手实在太适合学剑了!」
男子一边说着还一边摸了摸他的手骨脚骨,神色越发兴奋。
如此话语白冽予并非不懂,但男子兴奋的模样却让他不知如何反应。澄幽的眸子因而无措地看了看眼前的男子,又看了看师父。
只瞧着后者眸中闪过一抹无奈,平缓的语音已然脱口:「放开他吧,师弟。这是我徒弟冽儿。冽儿,这是你师叔聂扬,武痴一个,剑术却是不凡。为师此次将他找来,便是要让他指导指导你的剑术。」
简单将二人的身分介绍给对方,对于白冽予却是以「冽儿」二字代称,显然是顾虑了他的报仇大业而有此言。
乍听「聂扬」之名,本就有些猜到的白冽予脑中立时浮现了江湖上一个极着名的人物。
聂扬,人称「黄泉剑」,剑术超凡入圣,性子好怒无常,手下亡魂无数,使用兵器又是十大名剑之一的「碧落」,故有了「黄泉剑」之名。
聂昙与聂扬虽同姓,但一以剑名,另一个却是以医术闻名,故旁人甚少将他二人想在一道,没想到他二人竟是师兄弟。且江湖上虽说聂扬喜怒无常,现下看来却是心思单纯的性情中人。此人既然是师叔,又是性情中人,加以相瞒绝不是好事。白冽予当下依礼屈身拱手:「白冽予见过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