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大一小互相瞪眼的模样瞧来委实好笑--白冽予无波的双眸因而柔和了些许,也不打扰他们,只是径自回房取来医书在那一大一小旁坐了。
师叔的性子他早已摸得透彻。他在气头上时是怎么也说不听的。心下虽对他二人会这般大眼瞪小眼的原因感到好奇,但这些年来的修为让白冽予的定心工夫大有增进,情绪少有起伏。故心下虽是好奇,却也不甚急着去探究。倒是这个孩子──
那双清亮的眸子带着符合年纪的澄澈纯真,却又带着几分过于沧桑的坚毅。沾染着尘土的小脸乍看之下教人不敢恭维,可仔细一瞧,那五官却是十分匀称的搭在脸上,算得上是张清秀的小脸。
因而忆起了多年前自己初拜师的情形。时光荏苒。四年竟然便这么过去了。
收起了思绪,目光移回书上。正待开始翻阅,却听聂扬宏亮的语音乍然划破寂静──
「臭小子!快磕头拜师!」
「我不要!」
「想求我当师父的可多了,我愿意收你为徒,是你这小子的荣幸!」
「老子才不吃这一套!厉害就了不起吗?竟这般任意欺侮人!」
「我何时欺侮你了?」
「怎么没有?你也没问我愿不愿意就把我带来这种偏远的荒郊野外,这不是欺侮是什么!我要回荆州!我还要去等景哥啊!」
「臭小子,我哪没问过你了?我那时问你说『跟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你自己也没反对,怎么就说了我欺侮你?更何况我替你在整个荆州城里找你那个什么『景哥』的找了足足两天,你付点报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别人想请我『黄泉剑』聂扬还请不动呢!更何况你要拜师,吃亏的还是我呢!」
「你又没找到!吃亏就别收徒呀!我才不想拜你为师。而且你当初说『去一个地方』,谁会晓得竟然跑到这种深山里?」
「……我再说一遍,磕三个响头,然后叫我一声师父!」
「不要!」
「……臭小子,竟不识好歹这般顽固?好!我也不管你了!不肯叫我师父,我就不给你饭吃也不给你床睡!」
「不给就不给!」
面对聂扬的威胁,那小孩仍旧是一派坚毅的拒绝了。即使聂扬已有些恼羞成怒,那双清亮的眸子仍是定定的回瞪。他的反应十分有骨气,可聂扬在气头上只觉得这小子分外难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之后便气冲冲的转身离去──而在经过白冽予身边时顿了一下。
白冽予知道是时候了,登即收起书起身行礼:「冽予见过师叔。」
「小冽儿修为大有精进哩!你真是越大越俊,师叔若有女儿,定要拉你做女婿。」
一瞧见白冽予一身的气定神闲雍容自适,聂扬方才的气立时消失无踪,极为兴奋的懒住他的肩头哈哈一笑,「来,到屋里说话,师叔有好东西要给你!」
「是。」
毕竟是师长,白冽予恭敬的一声应过,当下便让聂扬带着他往屋里去了──可目光却在离去前又瞥了那个孩子一眼。
那让他想起以前的自己,也想起远在江南的弟弟们……
* * *
入了屋中,白冽予依礼请聂扬先坐了,并替彼此泡了壶茶。多年来在山上离群索居,很多事情都得自己来,这让他变得比以前更为独立自主。而自从他泡茶的技术凌驾过聂昙之后,这个工作便成了他的。
熟练的烧水、泡茶。清冽的香气盈满,予人一种高雅祥和之感。
白冽予幼时生活优渥,对这些东西的讲究自非一般。
沏好了茶,将之端到了桌上并取来瓷杯斟满。正待开口请聂扬用茶,却见他笑嘻嘻的自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布包递到了自个儿手中:「打开来看看吧!」
见他一脸喜色,白冽予遂依言接过了布包,打开一看,赫然是一排金针。
那金针乃是大夫施针所用,依用途不同共有九支,磨制得极为精细,尖端更萃了银。这些日子以来白冽予的针术已臻熟练。聂昙曾说过打算替他订制一套针,当时他辞谢了,却不料这针终究是到了他手上。
看来是师父特别托师叔……心头一暖,神情略微柔和了些:「多谢师叔!」
「别客气!瞧你这个样子,定是很喜欢了,也不枉师叔死命央着那老徐给你弄一套针了。对了,小冽儿呀!你的内力究竟是怎么恢复的?你师父呢?你的剑术学得如何了?」
心情一好,聂扬说着说着又是一串问题接连而出。见师叔性子完全一如过往,白冽予不禁莞尔。他在聂扬对面坐了下。
「这些日子朝廷已有东征的消息传来,故师父下山采买东西时顺道往附近城镇探探情况,约明、后日才会回来。至于冽予的功夫,此事说来话长。师叔此来长途跋涉,何不先休息一阵,再让冽予一一上禀?」
「这倒也是。一路上都给你臭脾气的小师弟气死了……哎哟!」
那孩子虽未拜师,可聂扬却已将他当成了徒弟。只是话才说到一半,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他不好意思的红了老脸。
白冽予当下知机起身:「冽予这就去准备晚膳,劳烦师叔多忍耐一下了。」
「好!听说你的手艺不错,师叔就在这里候着你了──别理外头那个臭小子。」
说到最后还不忘一阵叮咛,显然是余怒未消。但白冽予闻言并未作答,仅是淡下神情直接往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