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已初步从混乱中恢复的分舵,思及先前冱羽苍白得全无血色的面容、以及黑衣人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眸,深吸了口气后,西门晔强迫自己不再多想,沉着脸展开了善后的工作。
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不知对方因何造出如此声势,但那出手的人多半是李列无疑。既然如此,以他的医术,应该能够将冱羽救回才是。
所以,不会有事的……
冱羽……绝不会……
「冱羽……」
伴随着几不可闻的低唤,不断回荡于心头的,是近乎自我说服的字句……
沙……沙……
将凌冱羽自沉眠中唤醒的,是某种他曾十分熟悉的书页翻动声,以及萦绕于鼻间的淡淡茶香。
感受着这已暌违多时的一切,内心深处随之勾起的记忆让他心头瞬间为某种安适感所充塞……可还没来得及沉浸其中,陡然闪入脑中的画画,却硬生生地将他由那种安适中抽离了开。
燃烧着的山寨、山林中的奔逃、寄身越族时的刻苦锻炼,以及那个让他头一次明白何为背叛、却仍无法单纯地抱以憎恨的流影谷少谷主……所有的一切全都太过鲜明,即便周遭那种令人心安的气息无改,可置身其中的青年却再也无法让自己回复到初始的安适之中。
一如已遭遇这些的他……也再回不去过往那个凌冱羽般。
感觉着如今已无比习惯的酸涩与疼痛涌上心头,青年眼眶微湿,却还是逼着自己从先前的宁适梦境中脱离,好好地面对眼前的现实。
可当他终于鼓起勇气睁开双眼之际,最先入眼的,却是他连半点印象都没有的素雅床帷……过于陌生的景象让凌冱羽有了瞬间的错愕,但还没来得及等他反应过来,紧接着入耳的音声,却让听着的青年登时为之一震——
「醒了么,冱羽?」
低幽的嗓音、淡然却不失关切的音调……太过熟悉的一切,令他不用思索便认出了声音的主人,而旋即因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而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他一个反身循着音声的来源望去,只见那个他最亲近也最信赖的人正手持书册靠坐榻边,无双容颜之上笑意醉人,凝视着自己的眸光更是满载着温柔与关切……瞧着如此,饶是他早已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能再哭,可那积聚多时的辛酸和无助,却终还是难以克制地化为泪水溃决而出。
「师兄……师兄……」
此刻,他就如同一个在外受尽挫折委屈的孩子,虽一直强作坚强,可得见至亲时,却仍不免流露出了内心的伤痛与软弱……仪表自尊什么的全给抛诸脑后,伴随着一声声哽咽的呼唤,凌冱羽一个使力撑坐起,像是想将这几个月间所累积的郁郁全都发泄殆尽般将头埋入师兄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望着怀中哭泣不止的师弟,白冽予是怜惜亦是安慰地轻拍着那因哽咽而不住颤动的背脊,幽眸却也同样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没事了,冱羽……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会好转的。所以没事了,冱羽。」他柔声道,「剑断了,总能有还原的一日;如今你一切安好,又何愁取不回那些曾经失去的东西?只要人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师兄……」
听着那入耳的字字句句,万千心绪涌上,让凌冱羽抬起那泪水鼻水齐流的脸庞便想说些什么,可脱口的,却仍只有哽咽的一唤……瞧着如此,白冽予微一莞尔,停下了轻拍对方背脊的动作转而使力将师弟紧紧拥入怀中。
「这段时间以来你已经历得太多,如今天塌下来也有师兄担着,你就放下心好好休息一阵吧。至于你的景哥……」
说到这儿,他音声微顿,幽眸间已是一丝冷意闪过:「西门晔目前已将他押入了大牢。至于后续会如何处理,就看这件事情的『调查』结果了。」
「景哥、不会……」
不会有事吧……问是想这么问,可仍然激动的情绪却让凌冱羽怎么也无法顺利将字词串联成句。
好在白冽予对师弟的性情颇为了解,当下微微一叹,道:「你可知道,若非我和煜事先看穿了敌人的计划让人将药掉包,眼下你甚至连和我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而你明知一切全是云景所为,却还想着替他求情?」
可这一回,凌冱羽没有勉强着回答。
他只是睁着一双泪眼凝视着师兄,迷蒙却仍不失清亮的眼眸流露着执着的意念。
好在白冽予对此也早有预期,心下虽有些无奈,却还是苦笑着颔首道:「好吧……这事儿我会想办法的。可相对的,接下来你可得安分地按我的意思好好休养一阵,知道么?这些日子来长时间给封着功力,又一直过于损耗心神,若不好生调养一番,日后可是会出问题的。」
「我……明白……」
见师兄应承,凌冱羽当即哽咽着颔首答了过,而后再次靠前将头埋入了师兄怀中……有如孩童般依恋的模样令白冽予一瞬间忆起了往日和师弟在东北习艺的日子,心下虽有些无奈,眸光却已越发温柔了起来。
望着内室里他师兄弟两人亲密如斯的模样,饶是清楚这不过是另一种亲情的表现,可一旁的小厅里、负责提供住处的东方煜忍不住起了几分不合时宜的酸意……当下微微一叹正待外出处理公务转移心神,怎料方回过头,望见的,却是已恢复本来容貌的小舅子也正用着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目光瞧着两人的模样……瞧着如此,他无奈之余也只能安慰地轻拍了拍白堑予的肩,而后方转身出了屋子。